可柳連鵲今日說這話,很顯然還有其他誘因。
“既然同舟共濟,我也想問你個問題。”
問荇定定注視著柳連鵲茶色的瞳:“柳連鵲,你的不安來自于哪里?”
他看得分明,柳連鵲的狀態(tài)今天的一直很緊繃,不然不會不住捏著書,若非情急都不愿看他。
兩個人分明都瞞著心事。
柳連鵲自詡年長者,心事又難以啟齒,不愿意去說,問荇則是藏著愧疚被他生硬點破。
柳連鵲眸色微動,還閃過絲慌亂,仿佛根繃得很緊的弦又收緊些,下秒就會狠狠崩斷。
“……待到日后我定會同你說!
可他迅速調(diào)整了弦的松緊,語調(diào)又回到平時和和氣氣的模樣,只是咬字微不可聞地發(fā)顫。
“但今天還有更要緊的事,符箓的事都先往后些,我需得告訴你些我查到的線索。”
“你說!
問荇知道逼問只會讓柳連鵲不安,反正柳連鵲和他不同。
柳連鵲是真君子,只要放了承諾,那肯定就能兌現(xiàn),只是時間早晚。
他等得起。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和柳連鵲似乎都愿意等對方開口。
就好像他們接下來還會渡過很長的時日,這點等待不算什么。
“我確認了很多次,那種銀子上圖案像給鬼的買路銀。”
柳連鵲肉眼可見松了口氣,眸里還帶了點劫后余生的慶幸:“是給枉死的鬼魂用的,大概意思是希望拿上錢后,鬼魂不要再去禍害傷他的人!
“什么禍害,反擊傷害他的人,那分明就是報仇吧!
問荇笑著打岔,心里卻狠狠沉下。
柳連鵲性格極其謹慎,他能告訴自己,那就是說明已經(jīng)基本坐實銀子用途。
給枉死鬼魂用的銀子,和讓柳連鵲不安的符箓出自同一個木盒。
這是否代表柳連鵲的死也不簡單是疾病導致呢?
或者說再進一步,再大膽些,這銀子就是給柳連鵲的,那這埋了多年的木盒,它背后的布局者是否可能蓄謀已久?
這想法太荒謬了,卻透著絲合理。
“你莫急,符箓真不好說,銀子應當不是給我的買路銀!
可柳連鵲卻狀態(tài)愈發(fā)放松:“書里說那銀豆子讓鬼看到了會萬分安心,摒棄一切邪念,也無害人想法。”
“肯定不是給我的銀豆,我看到時并無感覺!
問荇不這么認為。
他仔細想了想,腦子里反倒冒出來個很不好的想法。
摒棄一切邪念到柳連鵲這壓根沒用,柳連鵲這人清清白白,人品比房梁還正直。
他就算做鬼,那能有什么邪念呢?
至于柳連鵲看著毫無感覺,可能是另外的事。
問荇想證實下自己的猜想。
“夫郎。”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聲來,“這銀豆子我知道了,我肯定會查到底!
“我這也有要緊事,這次我去鎮(zhèn)上其實是為了掙錢!
他話鋒一轉,將李足和許掌柜的事添油加醋講了遍。
但為了自己形象,沒說扣李足腦袋進酸湯魚的事。
柳連鵲本來還覺得奇怪,想繼續(xù)說銀子的事,可跌宕起伏的故事聽得他眉頭皺了又松,全然沒有接著盤下去的心思。
與此同時,柳連鵲的肢體動作也徹底放松,他終于舍得把手上的書擱回桌上,端起杯茶開始喝。
“李足也算惡有惡報,你能全身而退就好!
“是,他惡有惡報,一切都有圓滿結局!
問荇見他放松警惕,眼中流過暗光:“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賺到了三十六兩銀子!”
柳連鵲剛才喝茶,差點被嗆到。
他不可置信:“你賺到了三十六兩?”
沒有本金的情況下,問荇賺了三十六兩?
問荇剛要接著說,就撞上柳連鵲懷疑的目光。
“我什么違法亂紀的事都沒做,只是稍微劫富濟貧了一下,坑了把李足而已!
“我活這么久,倒真是頭次聽說劫富濟貧那個貧是自己的!
柳連鵲聽完問荇“劫富濟貧”詳細過程沉默了會,倒也沒怪問荇。
畢竟問荇確實把茅草給李足了,是李足多行不義必自斃,他總得向著點問荇。
“挺好啊,能賺到這些錢,至少你秋天就不用愁了!
放心下來,他發(fā)自內(nèi)心為問荇感到高興。
至少之后萬一他出了事,不管他在不在,問荇都能過得很好。
“夫郎,我說這個其實就想知道,三十六兩放到你之前在柳家,算是什么水平?”問荇一臉希冀湊了過來。
“我有沒有到你之前的高度?”
柳連鵲捏著茶杯的手停住了,他盡力組織著言語,內(nèi)心是非常糾結。
問荇在想什么?
其實他做得已經(jīng)很好了,哪怕不帶感情色彩,如此決斷能力都讓柳連鵲非常欣賞。要是從零起步一起經(jīng)營,他真不一定賺得過問荇,可他在柳家有家底。
說起來很殘酷,可家底在經(jīng)營過程里,是何其重要。
告訴問荇三十六兩不算什么,萬一打擊他熱情就糟了,可要說算什么,那還真不算什么……
便宜相公賺錢不容易,而且看起來很高興,他不想傷害問荇。
還是昧著良心撒個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