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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偵探推理 > 最后一場夢 > 第558章 殺虎
  鹿珈鎮(zhèn)的城主府外,兩頭鑄鐵獅子口銜鐵劍,威風凜凜,踩踏底座,似是要飛了出來。

  大門外懸掛著兩只飛舞的大紅燈籠。

  大雪紛飛,新年年關(guān)。

  鹿珈鎮(zhèn)除了城主府外,一片寂靜。

  而城主府無比熱鬧,絲竹管弦,樣樣俱全,可其中樂曲,仔細聽來,卻大有門道。

  喜樂。

  曲子的腔調(diào)的確是一片大喜。

  只不過卻是魏曲。

  這并不是江南的曲風,而是北地大魏的曲子,這首曲子名為“白袍破西域大荒槍挑八百里”,是洛陽天酥樓的蘇紅月,在白袍藩王黎青持槍西掠,大敗妖族而歸之時所做。

  曲風高亢,大喜之意無處不溢,這個消息當時傳入大魏,在天下證明了西關(guān)白袍的強大,也讓齊梁見識到了十六字營的恐怖之處。

  是白袍黎青的成名戰(zhàn)之一。

  這首曲,也是洛陽贈給西關(guān)的成名曲。

  大敗妖族。

  當然欣喜。

  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鹿珈鎮(zhèn)的城主府上空,便被無形氣機震開,來不及覆蓋,便無聲無息消融。

  以城主府為圓心的方圓半里,似乎都沒有雪色。

  鹿珈鎮(zhèn)的城主府,原班人馬已經(jīng)搬空,負責此地駐守的官員,也只不過是個六品小官。

  西域?qū)m主親自前來,態(tài)度放得如此之低,即便蘭陵城的使團要晚些時候才能抵達,負責接待的,至少也要是藩王級別的大人物。

  原本挪空的城主府里,給妖族的使團留了幾十件空房,還有不小的場地堆積物件。

  十幾輛巨大雪車,就停在城主府內(nèi)道場空地。

  隨顧勝城一同前來鹿珈鎮(zhèn)的,有兩位大棋公,還有四位小棋公,以及諸多妖族骨干精銳。

  “拖雷大人......”

  城主府的一片喜樂之中,有個并不算年輕的中年男人,身材臃腫,滿面油光,坐在轎內(nèi),隨喜樂一同進府,揭開簾子,笑著說道:“西寧王身在外地,恐怕暫時無法趕來,我便臨時接了這個擔子,替西寧王接待西域使團!

  大棋公拖雷,是一個身材挺拔的“年輕男人”。

  他表情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他當然知道,眼前的奏樂,是涌來嘲諷西域打了敗仗的曲子,當時白袍藩王風頭一時無二,這首曲子甚至一度傳到了八尺山上。

  他眼底藏著一抹憤怒,只是西域雪蛇是一種冷血動物,即便再是憤怒,他的瞳孔永遠漆黑,所以沒有人可以從他眼中看出絲毫的情緒流動。

  而令他憤怒的,不是這首曲子。

  而是眼前坐著大轎不慌不忙趕來的男人。

  自己的主子,是西域無數(shù)雪山的統(tǒng)治者。

  歷代以來,有資格坐上這個位子的,全都是放眼天下,獨一無二的天大梟雄,或是絕世妖孽。

  妖族世界的主人!

  與齊梁的皇帝,北魏的皇帝,平起平坐,尊貴無比。

  只是如今西域處在動蕩之中,分成了幾個派系,一個是風白大人手底下的新生派系,守在白虎大圣的宮殿,拒絕合流,還在艱難維系著白虎大圣的遺澤,希望能夠選出新的繼承者。

  另外一個,則是代表了大部分西域妖族的意志,古老的舊皇族,他們見證了“大君”的回歸,堅定地承認了自己的罪過,有些已經(jīng)為此付出了以死謝罪的代價,而剩下的這些,則是堅持著西妖大人和大君會一同重新八尺山的念頭,這些人簇擁著舊皇族,態(tài)度異常的堅決,且沒有絲毫退后的意思。

  自己的主人,從仙呂宮血池出關(guān)之后,性子便完全變了一個模樣,不再是之前那副偏激極端的性格。

  處理事情的方式,也都變成了溫和陰柔的手段。

  他沒有去動風白手底下的白虎派系,也沒有將大君的舊皇族逐出棋宮,而是攏合了自己手底下的親信,離開了八尺山,來到了北姑蘇道的烽燧城下,鹿珈小鎮(zhèn)。

  此刻正是一攏西域的大好時機。

  顧勝城并沒有選擇暴力鎮(zhèn)壓。

  拖雷抿緊嘴唇,細長舌尖急促又快速的在唇腔里翻動,發(fā)出嘶嘶悶響。

  眼前的男人,并沒有下轎的意思。

  拖雷知道他。

  齊梁北境的幾位道境主人,在西域大棋公耳里都是有名之輩。

  齊梁的皇族,有些的確寶刀未老,在漫長的歲月里,抵抗妖族,實力之強,不隨白發(fā)贈多而減少。

  除了眼前的淮陽侯。

  西寧王是齊梁北境功勛最大的藩王,若是自家主子要見的人第一時間還沒有抵達鹿珈鎮(zhèn),這位藩王親自接待,也并無不妥。

  可淮陽侯是什么人?

  他也配見顧勝城?

  他也配不下轎子?

  奏喜樂?嘲諷西域打敗仗?

  拖雷像是一個木樁,釘在原地,縮在袖內(nèi)的雙拳緊握,面無表情,身子時刻繃緊,好準備隨時掠出,一掌拍散這個大花轎,把眼前的人類一巴掌拍成肉泥。

  身旁另外一位大棋公按住了他的肩膀。

  晉為大棋公的雪豹斐常,此刻壓低聲音提醒道:“拖雷......主公說過,凡事要忍!

  拖雷當然知道這個道理。

  西域打下烽燧,攻破西壁壘,本是大盛之勢,本該在這個寒冬之后,與人類一同共享中原的春天。

  只是妖算不如天算。

  凜冬將至,西域的新主已經(jīng)不想再打了。

  所以這一次談判,能不能達成和解不好說,但至少可以給西域充分的喘息時間。

  拖雷如果動手殺人,殺了齊梁的一位諸侯,那么這次談判......將會徹底崩裂。

  他只能這么硬生生站著。

  鹿珈鎮(zhèn)的城主府里,有一個房間,亮著燈火,諸多妖族不斷投以目光,等著房間里傳出哪怕一道聲音。

  但是沒有。

  淮陽侯帶了諸多侍女,鹿珈鎮(zhèn)的城主府府門隨大花轎入內(nèi)而徹然大開,這些美貌侍女,此刻端著玉瓷器盞,如流水一般妖嬈入內(nèi),側(cè)身如游魚,先是從拖雷身旁繞過,接著便是繞著妖族行了一圈。

  淮陽侯的聲音響徹城主府。

  “諸位遠道而來,可是餓了,渴了?”

  他哈哈大笑:“這些可都是北境難得的美食,剜去骨頭的黑熊熊掌,雪蛇蛇膽榨出的鮮汁,還有雪豹的臟器拼盤......”

  斐常的面色也驟然冷了下來。

  如果是先前的挑釁,還能忍耐,這番的挑釁,沒有一個妖族能夠忍下,明明在與齊梁的交戰(zhàn)之中取得了勝果,卻不敢吞下,帶著誠意前來談判,又收到了如此羞辱。

  要如何咽下這口氣?

  拖雷嘶得一聲,微微啟唇,舌尖迸出,綻放春雷一般射出,就要射穿大花轎子,讓淮陽侯血濺當場,只是下一刻,城主府原本合上的房門里,有一扇門陡然打開,拖雷彈出的舌尖便被一道物事打偏,連帶著整個頭顱都被巧力打歪,半個身子都在空中扭了一圈,猛地收舌,腹內(nèi)傳來一陣金鐵交錯的聲音,四肢落地,雙手抓出兩張蛛網(wǎng),連忙轉(zhuǎn)頭委屈望向屋內(nèi)。

  屋內(nèi)依舊沒有人影。

  顧勝城的聲音傳來。

  “得饒人處......且饒人!

  他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拖雷聽完以后默默站了起來,幾乎要把牙齒都咬碎。

  大花轎里的淮陽侯也陷入了沉默。

  淮陽侯早些時候,是聽說過顧勝城的事跡的。

  這個從北魏叛逃出來的男人,一路上行事風格無比極端,對自己狠,對別人也狠,有機會痛下殺手,就絕不會容別人喘息。

  隨著顧勝城一步一步強大,淮陽侯便愈發(fā)覺得,這個男人,如果真的有站在八尺山巔的那一天,那么對于這個齊梁,都將是一場災(zāi)難。

  他從不認為,妖族和人族能有和平共處的一天。

  齊梁和北魏,之所以能在這二十年來壓制住妖族,靠得是什么?

  智謀。

  在八尺山上,很少誕生能夠與淇江南北智者相互抗衡的人物了。

  一但這樣的人物出現(xiàn),那么妖族強大的武力,將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顧勝城和風白的短暫聯(lián)手,便直接掀翻了齊梁和北魏的兩道重大防線。

  淮陽侯的確不是一個足夠強大的人物,他自身的修為,手底的兵權(quán),都無法在這場巨大戰(zhàn)役上,起到一錘定音的效果。

  但他有著自己堅定的念頭。

  在西寧王無法第一時間趕到鹿珈鎮(zhèn)的時候,他距離最近,便直接來了。

  因為他意識到,這是自己能夠起到?jīng)Q定性因素的唯一一個機會。

  齊梁的使團沒有到。

  西寧王也沒有到。

  淮陽侯到了。

  大花轎上的中年男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當中。

  他在鹿珈鎮(zhèn)的城主府,想著一些不該自己來想的問題。

  他在想。

  蘭陵城的陛下,年事已大,有些事情,便再沒有了當年的雄心。

  這世上有許多事情做不得,其中最忌諱的一件,就是“養(yǎng)虎”。

  養(yǎng)虎為患。

  顧勝城剛剛吞了一頭白虎。

  他帶著西域使團向齊梁談判,擺出了和平的姿態(tài),誰知道這頭新虎,究竟是不是假意諂媚,虛晃求饒?

  淮陽侯無時無刻不想殺了這頭新虎。

  但他沒有這個能力。

  普天之下,只有陛下有。

  他帶了三百個侍女,帶了三百個樂師,卻沒有帶一個修行者。

  就這么來了鹿珈鎮(zhèn)的城主府。

  風塵仆仆。

  因為這些人,便可以殺虎。

  淮陽侯要用一個很愚蠢,卻很有效的方法。

  逼陛下殺虎。

  逼老虎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