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恨在下,鳳雛在上。
任平生一人駕馭兩劍,元力運(yùn)轉(zhuǎn),兩柄長劍上下同顫,震得梁涼手指不能攥攏劍身,微微松開一線,接著整個身子不退反進(jìn),欺身而前。
須知妖族大金剛體魄,近戰(zhàn)無敵。
劍修的劍若是不夠鋒利,便要死在大金剛體魄之下。
隨便一掌一指,沾到了肉身肌膚,都可能要了任平生的性命。
瘦削劍客面無表情,九恨鳳雛兩劍劍氣冠絕云霄,沙場大雪拋飛,塵土四溢,他雙手死死攥緊劍柄,龍行虎步,如氣吞山河的劍中皇帝重臨寶座,兩劍劈斬快如亂麻,叮叮當(dāng)當(dāng)爆發(fā)出脆耳的斬鐵聲音。
兩朵蓮花般白皙的手臂繚繞赤紅火焰,揮舞而出,漫天手臂虛影,居然有了凝實的跡象。
梁涼面色凝重盯著這位劍氣滿溢的北魏劍道宗師,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還是低估了他。
劍修一般只修一把劍。
而任平生居然修了兩把。
不可思議的是,那柄后發(fā)先至的鳳雛,居然與九恨一樣,在任平生手中,抵達(dá)了圓融如意的境界。
任平生一人可擋兩人,一劍可擋兩劍。
這位西關(guān)劍道翹楚,如今可坐穩(wěn)北魏劍道第一人的位置。
西妖深吸一口氣,雙臂火焰震顫,她微微后撤,單手虛握,漫天大火濃縮成一點(diǎn),隨她舒展開來的手臂延長至一條長線。
一桿長槍被她攥住,接著扭腰提胯。
崩槍!
那桿大槍的勁氣流轉(zhuǎn),純粹由無形虛炎凝聚的槍身如孔雀開屏,螺旋的氣流嗤然崩開。
任平生悍然遞出九恨。
再遞出鳳雛。
兩劍先后遞出,九恨與槍尖狠狠地碰撞。
盛大火宴綻放于劍尖與槍尖碰撞的平面之上,耀人眼目,不能直視。
接著便是鳳雛砸下!
短暫的失聰失明
移轉(zhuǎn)大軍后方,借出那柄鳳雛,此刻遠(yuǎn)遠(yuǎn)在馬背上眺望的江輕衣,面色驟然蒼白,噴出一口鮮血。
他依舊不曾挪開目光。
江輕衣雙手狠狠抬起,在面前抹過,元?dú)饬鬓D(zhuǎn),強(qiáng)行將自己從失聰失明的狀態(tài)之中清醒過來。
大軍空出的那片空白之中,有兩道身影各自倒跌飛出。
任平生兩條手臂布條全部碎裂,手臂已經(jīng)扭曲兩圈,血肉模糊不成形狀,整個身子狠狠拋出,滿面鮮血淋漓,鳳雛和九恨錚然一聲在高空之中彈飛,化為兩道疾影,下一剎那釘入大地。
火海潰散之中,同樣有一道吃了大虧的火紅身影。
梁涼同樣滿面鮮血,雙臂如麻花一般擰了一圈,如斷線風(fēng)箏一般飛了出去,只不過這位西域大圣在半空之中便恢復(fù)了平衡,肩頭微抖,兩條手臂便恢復(fù)如初,再度擰腰,腳尖狠踏大地,沒有向著任平生的方向掠去,保持面對姿勢向后掠去。
她看到了西關(guān)出關(guān)的大軍。
若是被人海戰(zhàn)術(shù)拖住,她便要隕落在這條西關(guān)邊陲。
容不得再戰(zhàn)。
一路轉(zhuǎn)戰(zhàn),虛炎迸發(fā),千軍萬馬之中硬生生拱開一條退路。
西妖一直面對江輕衣。
她滿面鮮血,抬起一手,抹了抹面頰,揭下一片本該如玉瓷般完美無瑕的面頰肌膚,拿紅袖將鮮血擦拭干凈之后重新貼了回去。
江輕衣接過了跌飛出去的任平生。
他盯緊西妖,并不發(fā)話。
直到那位大圣最后狠狠扭頭,那半張側(cè)臉上露出了極其不甘的神情,轉(zhuǎn)身抬袖,兩撥大火鋪天蓋地,轟然砸向十六字營黑甲,排山倒海中輕易殺出一條退路,最后退入西域邊陲那一邊,火紅消弭,再也不見。
郭攸之和董允已經(jīng)趕到了身邊。
西關(guān)的十六字營完成了匯合。
四萬大軍。
江輕衣反復(fù)深呼吸,顫手探了探任平生鼻息。
瘦削劍客艱難說道:“放心,我......并無大礙!
與西妖硬撼一式,兩人各有盈虧。
任平生虧在體魄,若同樣是大金剛體魄,九恨鳳雛兩劍疊加,第一劍破西妖長槍,第二劍破西妖護(hù)體虛炎,最終只是反震落在自己身上,算是便占了天大便宜。
只可惜西妖有虛炎繚繞。
自己引動西壁壘壁鼓潛藏數(shù)年的劍氣,依舊只是換了一個均勢。
任平生深吸一口氣,沙啞說道:“她輕敵了,應(yīng)也受了不輕的傷......鳳雛九恨劍氣入體,這位西域主人至少要休養(yǎng)一段時間!
任平生看到江輕衣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任平生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聽到身旁男人沉寂片刻,忽然高聲喊道:“十六字營”
“隨我西伐!”
震撼。
任平生愕然抬起頭來。
江輕衣面色平靜,輕聲說道:“西域主人受了傷,西域大軍去了齊梁......”
青甲儒將瞥了一眼,自己身后雄姿英發(fā)的大軍雄師。
他一字一句說道:“西關(guān)還有什么理由干等著?”
江輕衣環(huán)顧一圈,看到了董允和郭攸之兩人同樣愕然的神情。
他深吸一口氣。
“不能等了......”
年輕的鳳雛,微微吸掌,從地上拔出鳳雛,端入手中輕輕摩挲。
摸上鳳雛之時,不知為何,他心中便生出了些許煩躁。
還有一陣隱隱的不安。
“都說謀定而后動!
“可我一天也等不了!
“一個時辰也等不了!
江輕衣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迫切,焦急,來自于什么。
是自己渴求打上妖域的沖動?
還是那位西域大圣逃亡之時的那一瞥?
那隱藏極好的不甘意味,被自己看在了眼底。
說不清也道不明。
他只知道,眼前的大好時機(jī),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
......
......
江輕衣那一句“西域大圣受了傷,西域大軍去了齊梁”,令董允和郭攸之二人的話憋在了嘴里。
是了。
那位西域主人受了傷。
西域的二十萬獸潮去了齊梁。
還有什么理由不西伐?
董允而郭攸之兩人只是新人,四萬大軍盡出,北魏洛陽的十六位大高手聯(lián)袂而出,九壘大軍,西壁壘幾乎傾巢而動。
不再守城,而是打入西關(guān)。
任平生深深望向江輕衣,他想說些什么,想勸一下江輕衣仔細(xì)斟酌再行動,可話到唇邊,居然沒法說出口。
他隱隱覺得,此行......并不安穩(wěn)。
他低垂眉眼,沉悶咳嗽一聲,微微抬袖,釘入大地的九恨重新飛回手中,劍匣已碎,他便將九恨插入鞘中別在腰間。
“平生......無話可說。”
他皺著眉頭,壓低聲音說道:“唯保輕衣平安!
......
......
西關(guān)與洛陽之間有一條直線。
交接之點(diǎn),有一個小鎮(zhèn),名叫烏烏鎮(zhèn)。
縹緲坡軍營里的那位袁大人,今日不在縹緲坡內(nèi)審閱披奏。
如今西關(guān)事務(wù)繁忙,正值多事之秋,容不得有分毫的差錯。
只是袁忠誠要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烏烏鎮(zhèn)的小酒館,袁忠誠翻身下馬,推簾而入,整間酒館空空無人,早已被縹緲坡的人馬清空。
酒館內(nèi)有兩人。
一男一女。
紫袍外罩了一件寬大黑衣,隱隱只露些許袖頭的大國師,笑意盈盈,望著這位多年終于肯向洛陽稍微低頭的男人。
西關(guān)的壓力太大了。
想要獨(dú)立門戶,已經(jīng)變成了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袁忠誠深吸一口氣,坐在對面。
他先是有些忌憚地瞥了一眼坐在大國師身旁的漂亮女人。
那位美則美矣毫無靈魂的森羅道大殿下,此刻木然托腮,眼里一片空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酒館內(nèi)安靜了那么片刻。
“你聽說過妖蠱么?”
紫袍大國師袖內(nèi)滑出了一張古舊的紙張。
袁忠誠當(dāng)然認(rèn)得這封信諫。
是那位斥候跨越千山萬水送來的信諫。
里面承載著妖族二十萬大軍南下的訊息。
他當(dāng)時花了半柱香的時間,看了第一遍。
又花了半個時辰,看了第二遍。
這封信諫值得他看這么久,自然不可能,里面只有一句話。
而里面,確確實實只有一行文字。
可這封信諫的本身,比一行文字的內(nèi)容要大得多。
他第一遍看信的時候,并無異常。
第二遍卻嗅到了極淡的妖氣。
那位斥候的修為只有七品,身上沒有妖氣。
若是路上遭遇了埋伏,便不可能安然回到西壁壘。
不過十二個時辰。
那位斥候,就死在了縹緲坡內(nèi)。
死得不講道理。
不得治愈,暴斃而亡。
于是這件事情,便顯得有些古怪,離譜了。
可袁忠誠回到軍營之后,無論花再多的時間去摩挲,揣度,嘗試,等待,最終都無法再嗅到那極淡的妖氣。
似乎只是曇花一現(xiàn)。
更像是袁忠誠自己的錯覺。
袁四指是個自信到有些自負(fù)的人。
他的世界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心中隱隱有個聲音,在對他說,這封信諫的妖氣,與這個斥候的死亡,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越是得不到答案,就越是焦躁。
越是焦躁,越是無法得解。
最后他把這封信,送到了洛陽。
送到了眼前紫衣男人的手里。
他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答案很簡單!
玄上宇微笑說道:“是妖族的蠱術(shù)。下蠱的是個厲害家伙!
“蠱術(shù),算不得多么高明的術(shù)法。”
紫袍大國師輕輕說道:“但有些時候,它可以左右人的心神!
微微停頓。
玄上宇面容平靜:“西壁壘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