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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了客軒,馮竟守在門外,我告訴他李唯受傷了,他連忙進去查看。
小優(yōu),你看,李唯從來不缺人愛他。
我沒有再回頭,徑直離開了客軒。在回主臥的走廊上,匆匆趕來的醫(yī)生們與我擦肩而過。
我停下了腳步。
冬日的風吹落枯葉,飄在我的肩頭,我抱起了雙臂。
這個天氣不穿大衣確實挺冷的。
醫(yī)生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我應該開心吧,小優(yōu)。
畢竟李唯他罪有應得。
可我只感到了深深的疲憊和迷茫。
我知道傷害別人并不開心,可我還是選擇了傷害別人。
也許只有讓別人痛苦,才能顯得我沒有那么不幸。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想讓我做到的珍重自己。
但我已無力細想了。
444
第二天上午,我如約到了殯儀館。
我沒有帶什么隨扈,甚至出行都是打車——
李唯既然不管我,我又何必帶上那些眼線。
Cindy和量體師已經(jīng)提前到了。
在我出示了小優(yōu)的死亡證明后,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帶我們?nèi)チ死洳毓瘛?br />
我提前服用了預防心梗的丸藥。
冷藏柜被緩緩拉開。
小優(yōu),我們又見面了。
白霧彌漫。
十三年前。
我走在孤兒院的圖書室里,身邊跟著時任的院長,正向我介紹著這里每個孩子的情況。
“李處長提前打電話過來交待,讓我們陪夫人選兩個好孩子!
這是李唯一貫的作風,他總能很好地控制我的生活。
只是他的口吻并不像是請院長幫我選兩個孩子資助,更像是吩咐他幫我挑兩個乖巧的寵物解悶。
大約是院長提前做了些什么,孩子們對我都很熱情,也格外聽話懂事。
可我卻倍感心酸和難過。
我太了解這種聽話和懂事意味著什么——
那是在落選的恐懼中,一次次的反省檢討后,總結(jié)出別人喜歡的模樣,再磨平自己棱角的產(chǎn)物。
我禮貌地擠出一絲笑容。
我們一直走到了最深處。
“孩子們都在這里了!
院長微笑道。只話音剛落,我就聽見書本落下的聲音。
他皺起眉頭。
我轉(zhuǎn)過身去。
原來在書架之間,坐著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年。他伸著懶腰,大約是不小心碰掉了旁邊的書。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撿起了那本書。
“他……叫什么名字?”
院長的表情有些為難。
“夫人,我們可以選更好的孩子,他……有點怪怪的!
有點怪怪的。
這是我最經(jīng)常聽到的、別人對我的評價。
性格孤僻,不怎么合群,不討人喜歡——
有點怪怪的。
我沒有在意院長的為難,而是走進了書架之間。
他默默地站在原地,拿著那本剛撿起的書。
我看了一眼書名——
《殺死一只知更鳥》。
我沒有看過這本書,我不懂文學,也不夠文藝。
“你看過這本書嗎?”
我聽到了我的聲音。
少年點了點頭。
我笑了。我想我已經(jīng)找到了我想要資助的孩子。
“讓我來幫助你,好不好?”
他似乎有點猶豫。
“您確定嗎,夫人?我可能……不太討人喜歡,您知道的,有時候好人也會有自己的盲點!
好人也會有自己的盲點?
這是什么意思?
我困惑地看向他。
“意思是……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如果您帶著偏見看人,可能會看錯人的,夫人。”
我有些吃驚。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會主動把資助人往外推的孩子。
“我相信我不會看錯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好奇地問道。
“我叫……尹優(yōu),夫人,”
直到此時,他才流露出其他孩子都有的局促和不安來,
“優(yōu)秀的……優(yōu)!
白霧散去。
十三年后,小優(yōu),我們又見面了。
你雙目緊閉,還帶著微笑,這就是你留給我最后的模樣。
你還是那樣的溫暖。
只是渾身落滿了冰霜。
445
我靜靜地看著小優(yōu),他是頭部中彈,當場死亡。
真好,我想。
他走的很快,沒有受什么罪,還能帶著微笑。
除了……頭上多了一個窟窿。
不是很好看,是不是,小優(yōu)?
但是不用擔心。
姐姐會請人給你修復的。
在量體師量好尺寸之后,入殮師就開始跟我確認修復方案。
我點著頭,目光卻始終落在那個窟窿上。
雖然保密局不會放過那些畜牲,但是小優(yōu)身上還有太多的謎題沒有解開。
他是怎么認識Ethan的?
他和自由安北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
他說Ethan是被利用的,他怎么知道Ethan是被利用的,難道說他也被利用過?
也許這些謎題,只有Ethan能給我解惑了——
可是他還羈押在保密局,而我又跟李唯撕破臉了。
早知道昨天應該虛與委蛇的。
我趕緊晃晃腦袋,清空后悔的殘念。
錯的不是我,錯的是李唯,那是他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