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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要伸出手,把終于準備好好對話的李恣拉起來,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一聲怒喝——
“你簡直無法無天了!”
我立刻縮回了手,轉(zhuǎn)過身,看到了站在門口、氣得渾身發(fā)抖的李家二老。
我咽了口唾沫。
李家二老進了門,坐在了沙發(fā)上。李恣爬了起來,直接撲進了老太太的懷里,添油加醋地訴說起剛才的委屈。
“恣兒不哭……有父親母親在,沒人敢欺負你……”
老太太跟著抹起了眼淚,老先生怒不可遏地瞪著我。
我低下了頭。
我不想辯解什么。
這個世界本來就幫親不幫理,老宅又一向護短,我在他們手上注定討不到好果子吃。
于是我干脆松了手,把截止目前錄好的視頻發(fā)給了李唯,然后按下熄屏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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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扶起了李恣,讓她坐到她的身邊。
“郁西,你給我跪下!”
老先生呵斥道。
客軒里站了很多老宅的人。
但我沒有跪下,也不打算跪下——
因為我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瓷鷼狻?br />
“父親、母親,發(fā)……”
發(fā)生了什么事?
然而老太太卻打斷了我,她的眼里滿是怨毒:
“父親母親也是你配叫的?敗家的東西!克死了你爸媽,可別來咒我們!”
大約覺得妻子說的太刻薄,以至于自降了身份,老先生輕咳了一聲。
然而。
就是這一聲輕咳,卻提醒我想到了另一件事。
一件……一直被我忽略的事。
如果我是在驪園出生并長大。
那么我是怎么到孤兒院的呢?
我的爸爸媽媽明明很疼愛我,不是嗎?
我看向了老太太。
她自知失態(tài),就從傭人手里接過茶杯,裝作無事發(fā)生的模樣。
難道——
她說的那句“克死了你爸媽”,指的是我被送去孤兒院的真實原因嗎?
爸爸媽媽死了,所以才被送去了孤兒院。
對啊,這樣才順理成章。
那么——
我的爸爸媽媽……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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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死地盯著老太太,希望能找到一點記憶的線索。
“你看著我做什么!”
然而老太太卻以為我是不服管教,又因剛才自己的失態(tài),惱羞成怒起來。
“是你攛掇小唯辭職的吧!大先生昨晚打電話告訴我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厲聲指責道。
我看著她起伏的胸口,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過來李家人今天興師問罪的原因。
我不禁覺得好笑起來。
“老太太,”
我看著她的眼睛,其實直視它們并不困難,
“您為什么不問問李唯的想法呢?問問他是什么讓他不想再做下去了……”
“你住口!”
老先生重重地敲了下手杖,
“他能有什么想法!我們把他辛辛苦苦養(yǎng)那么大,我還讓他繼承了李家的一切,如果不是你,我們李家將會無比榮耀!你是個庶民,郁西,所以我們從一開始就不看好你們,是李唯昏了頭,大先生竟然也松了口……真是家門不幸!”
我看著老先生。
這個一生都躲在老太太背后的男人,憑借裙帶關系撈到一官半職的男人,捆綁孫輩維系自己晚年榮光的男人,永遠以優(yōu)雅得體的面目示人的男人——
真的是……太惡心了。
“哈……”
我看著他,笑了起來,
“家門不幸嗎?是啊,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也覺得是家門不幸,誰生在你們李家,都會變得不幸呢……”
是啊。
從李楓、李恣,再到李唯,他們?yōu)槭裁磿兂勺詈竽菢樱?br />
你們難道不會反思一下嗎?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老先生就暴怒了起來——
“賤人!”
我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的身體在發(fā)抖,我承認,我害怕了,因為就連李唯,恐怕都沒有見過他祖父破口大罵的樣子——
“你這個賤人!不守婦道的蕩婦!跟野男人偷情,還把孩子流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野種……”
我看著面目扭曲的老先生。
我感受到了千瘡百孔的滋味。
李唯。
他們很會往別人身上捅刀子。
你被這樣傷害過嗎?
李楓也被這樣傷害過嗎?
如果一切能重來,是不是所有的悲劇都不會發(fā)生?
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李唯不介意,”
我看著眼前的老先生。
我害怕過,也憤怒過,卻最終都化作了笑聲,
“李唯不介意,”
我又重復了一遍。
當我把惡意當作了刀,它就是一把鋒利的刀。
當我把惡意當作了水,它就是一捧解渴的水。
所以李唯,對不起,也許我不需要你的家人了,
“所以,就算是野種,只要李唯不介意,它就可以姓李。”
我環(huán)顧四周,已寂靜無聲。
就連李恣,此時的眼里也只剩了驚惶。
我轉(zhuǎn)向老先生。
我微笑了起來。
“你真是瘋了……”
老先生喃喃道。
然后他突然舉起手杖,劈頭蓋臉地朝我砸了下來,我來不及躲避,以為就要被砸到腦袋開花時,卻被猛地推開。
我聽到了皮開肉綻的聲音。
“祖父!”
原來是小瑾擋在了我的前面。
鮮血從他的后背滲出。
然后,他死死地抓住了手杖的尾端。
那就像是一柄權(quán)杖,隨著主人的老去,它聲嘶力竭地強調(diào)著對這個家族每個成員的控制。
“畜牲!我是你的曾祖父!你敢攔我!”
老太太捂住了胸口,顫抖地指著我,然后眼睛一閉,直接倒了下去。
我抱住了小瑾。
樺姨帶人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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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被控制了起來。
老太太倒還好,只是心絞痛,好在醫(yī)生都是現(xiàn)成的,給藥后不久就醒了過來。
李恣陪在她的身旁。
我守在小瑾的身邊。
雖然看著驚心動魄,所幸傷的不重,醫(yī)生縫了幾針后,又要打破傷風針。
小瑾一聽要打破傷風針,就立刻忸怩起來,我以為他有針頭恐懼癥,剛要哄他,醫(yī)生卻建議我先離開房間——
原來破傷風針打的是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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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這幾天不能沾水,如果發(fā)熱隨時叫我,夫人、瑾少爺,我先回去了!
我起身,把醫(yī)生送到了門口。
醫(yī)生離開后,臥室就剩下了我和小瑾兩個人。
我起身去水吧倒了杯水,遞給了小瑾。他接了過去,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我看著小瑾的側(cè)臉,他長的越來越像他的爸爸了。大約是兒子的緣故,我平時很少與小瑾談心。
我坐在了他對面的扶手椅上。
小瑾喝完水,放下了杯子。
“對不起,小瑾,”
我看著他的眼睛。
他遺傳了李唯,或者說李楓的瞳色,像最珍貴的寶石般,熠熠生輝。
都是媽媽的錯。
如果不是小瑾撲過來護住了我,要是真的被那根手杖給砸到了頭,恐怕我現(xiàn)在非死即重傷。
“媽媽……其實并不是一個值得被你保護的人!
是我讓自己陷入了危險之中,還牽連了小瑾受傷。
而且我還當著小瑾的面,當著在場所有老宅人的面,說了那些話。
根本沒有一點做媽媽應該有的樣子。
我感到非常、非常的不恥和羞愧。
“沒關系,媽媽,”
小瑾輕聲道,比起小瑜,他似乎不習慣直白的對話。
這是我和李唯的錯。
我們太少陪伴孩子們,比起感情更豐沛的女兒,兒子并不能那么快適應一段親密關系。
但是我們很幸運,李唯。
小瑾和小瑜還是長成了懂得愛人的好孩子。
“其實爸爸說過,他不介意媽媽……的事,而且,他說媽媽會那樣……是他的問題,這是他和你之間的事,我們不用糾結(jié),只要繼續(xù)愛媽媽就好了!
我看著小瑾。
他的眼神很澄澈。
我很難相信這是李唯會說的話,不過,這種命令孩子繼續(xù)愛媽媽的口吻又符合他那自以為是的風格。
我心里五味雜陳。
我和李唯走到今天這一步,其實未必沒有我的責任。
比如……我從來沒有關心過他為孩子們做過什么。
我默認他是我想象中的那樣——只是想控制我們,他不愛我,也不愛孩子們。
但其實,我只要多問一句孩子,也許就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你爸爸……還說過什么?”
小瑾想了想,就笑了起來,
“他還說,別信小杖受大杖走,家暴都是不對的,如果祖父祖母體罰我們,就馬上給他打電話,所以那次罰跪后,我就給他打電話了。”
所以,上次李唯以為小瑜對我動了手,才會那么生氣。
他深受其害,就不想讓任何人再被家人傷害。
但其實……真正動手的人是我。
我羞愧到了極點。
我應該立刻把小瑜從老宅接回來,反正我今天可以活動了,然后正式向小瑜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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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其實……”
小瑾聽完我的想法,猶豫了一會兒,期期艾艾道,
“……小瑜不在老宅。”
我的心陡然提起。
小瑜不在老宅,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
小瑾低下了眼睛:
“她……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
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媽媽心梗的那天……所以爸爸不讓我告訴你。”
對了。
在我醒過來后,問及小瑜在哪里時,小瑾的確面露難色。
我捂住胸口,努力地深呼吸著:
“那你爸沒有派人去找嗎!”
都叁天了,李唯。
叁天沒有孩子的下落,你還能在我面前跟個沒事人一樣!
“不用找,媽媽!
小瑾拿過了手機,解鎖了屏幕,
“小瑜在古都飯店住著呢,用的是我的卡,我們……每天都在聯(lián)絡。”
他調(diào)出了聊天軟件,遞給了我。
兩個孩子的對話映入眼簾。
最后一條消息是在一個小時前。
是小魚魚嗷(妹妹):哥,爸爸媽媽今天有著急嗎?
是小魚魚嗷(妹妹):游戲我都通關了,爸爸媽媽再不來找我,我都不知道干什么了
我瞇起了眼睛。
小瑜,好樣的。
等你回來,媽媽給你道完歉,一定讓你爸好好收拾你。
不過。
我抬起頭,把手機還給了小瑾,笑瞇瞇道:
“可以幫媽媽約小瑜嗎?媽媽想見見她,給她道個歉。”
小瑾看著我。
他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起來,了然地點了點頭。
【笑嘻嘻會客室】:
唯子:媽,我怎么感覺快要結(jié)局了?
渣胖:何以見得?
唯子:你看,西西都不生我氣了耶……
渣胖:放心,你媽我至少給你安排了兩道天雷,可能快遞員超時了,但保證能劈到(死)你~
唯子:(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