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我來不及擦手，一把抓起手機。

  原來是迸濺的水珠落在了屏幕上，誤觸到了語音通話鍵。

  然后小優(yōu)接起了電話。

  “對不起，是我誤觸了……”

  我連忙解釋道。

  “沒關(guān)系，西姐，能接到你的電話，我很高興�！�

  沒有被打擾的不滿，他的聲音依然溫暖。

  只是不再屬于我了。

  現(xiàn)在黎寧擁有了他。

  對了。

  我想起小優(yōu)發(fā)的消息，和他關(guān)心我的原因，又趕緊道：

  “黎寧的事，李唯說會妥善處理的，我已經(jīng)告訴她了，你放心�！�

  既然事情已經(jīng)告一段落，就沒必要再讓相關(guān)的人都提心吊膽。

  我琢磨著寒暄的話，再客氣兩句，就可以掛電話了。

  然而。

  “我不放心，”

  小優(yōu)打斷了我的客套，單刀直入道，

  “西姐，你還好嗎？”

  我微微一愣。

  還是這簡單的四個字。

  如果他剛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黎寧，那么這一句話，也許真的是在關(guān)心我。

  可是小優(yōu)，我不能再接受你的善意了。

  “挺好的。”

  我回答道。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其實李唯并沒有那么糟糕，他只是一個秘密主義者，而且，孤獨是人生的常態(tài)，總歸要學(xué)會一個人生活。

  我對自己露出了微笑。

  所以，我挺好的，小優(yōu)。

  “是嗎？”

  小優(yōu)輕聲道，

  “可是聽起來似乎……并不好。”

  笑容凝在了臉上。

  我已經(jīng)很努力了，小優(yōu)。

  我努力地回歸家庭，告訴自己我很幸福，可你只用了一句話，就推翻了我所有的心理建設(shè)。

  讓我不得不睜開眼，面對支離破碎的人生。

  沒錯小優(yōu)，我并不好。

  我拋棄了你，回到了婚姻中去，然后一地雞毛，我現(xiàn)在身心俱疲。

  聽起來足夠活該和解氣。

  而你已經(jīng)有了新的愛人，過上了我永遠(yuǎn)過不上的幸福生活。

  分手應(yīng)該體面，但你有資格嘲笑我。

  我不智，我活該，我是很多人口中離開家庭就活不了的人。

  連我自己都覺得我很下賤。

  如果這樣能讓你感到好受一些，如果這樣能讓你挽回分手時失去的顏面。

  你可以拆穿我的偽裝。

  但我還是不希望由你來說。

  小優(yōu)。

  “是，我并不好……小優(yōu)，就這樣吧，我、我要掛電話了，我們都有各自的生活，黎寧很好，請你珍惜她……”

  我顫抖著，就要按下掛斷鍵。

  “我跟黎寧只是朋友……”

  小優(yōu)打斷了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

  這不重要，小優(yōu)。

  你們是男女朋友也好，是普通朋友也罷，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我只是想要掛斷這通不知所謂的電話而已。

  “……西姐，我只是想問你，你還好嗎？”

  他居然還在問這個問題。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尹優(yōu)。

  但是你非要現(xiàn)在從我身上找到優(yōu)越感不可嗎？

  我打開了免提。

  “是，尹優(yōu)，我過得不好，一點也不好，你高興了嗎？我剛剛跟李唯吵完架，他的父母也不會接受我了，我還總會看到一些奇怪的人和事——用你們的術(shù)語怎么說，就像、就像精神分裂一樣！我現(xiàn)在的每一天都活在焦慮和恐懼中，我的生活就是這么的傻逼、操蛋和一團糟……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么——為什么我再怎么努力都沒有用，為什么我只會把自己變成一個更大的笑柄和蠢貨！好了，現(xiàn)在你可以嘲笑我了……尹優(yōu)，你滿意了嗎！”

  我抬起頭。

  鏡子里的我已淚流滿面。

  我知道我遷怒了小優(yōu)。

  我把對李唯的無能和憤怒都發(fā)泄在了無辜的小優(yōu)身上。

  我就是這么不討人喜歡，不對，是討人厭的人，只會沖著關(guān)心我的人發(fā)脾氣。

  小優(yōu)應(yīng)該離開我的。

  因為我不配得到任何人的關(guān)心和喜歡。

  322

  小優(yōu)沉默了下來。

  我不會再逃避了。

  我等著他的嘲笑，或者干脆掛斷電話。

  我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我要直面別人的不喜歡了。

  “對不起，”

  小優(yōu)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快要忘記了時間，

  “西西，我不知道……你這么辛苦。”

  我失聲痛哭。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在了電話的那一頭。

  直到我停了下來，他才又開了口，語氣溫柔：

  “西西，你剛才說，你總會看到一些奇怪的人和事……那是什么意思？”

  我掬了一把溫水，洗去臉上的眼淚和鼻涕，終于冷靜了下來。

  其實我知道那些只是我的幻覺，但我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就把來驪園后見到的——包括李楓、火災(zāi)、貓咪在內(nèi)的一切——都告訴了小優(yōu)。

  “小優(yōu)，對不起，我剛才……”

  小優(yōu)很耐心。

  我卻越發(fā)羞愧。

  他只是從黎寧那里聽說了我的事，單純地為我擔(dān)心，我卻用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他。

  我的確配不上別人的善意。

  “沒關(guān)系的，西西，你忘記我的職業(yè)是什么了嗎？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看人發(fā)瘋，在我這里，你已經(jīng)算是情緒穩(wěn)定的了�！�

  小優(yōu)笑道。

  他很愿意體諒我，叁兩句就化解了我的尷尬。

  “但是……西西，我想你可能要重新做量表測評了�！�

  見我放松下來，小優(yōu)又恢復(fù)了他專業(yè)的一面，認(rèn)真道。

  我不由得緊張起來。

  “我……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

  我不想患上精神分裂癥。

  我很害怕被當(dāng)成瘋子，更害怕成為瘋子。

  “別害怕，西西，精神分裂癥的幻覺更偏向于幻聽，尤其是評論性、命令性的幻聽，你有聽見別人命令你做什么了嗎——沒有�！�

  既然病情沒有加重，為什么要重新做測評？

  小優(yōu)卻問起了我另一件事。

  “你還記得腦前額葉是怎么受損的嗎？”

  我搖了搖頭。

  也許是我被送到孤兒院之前受損的吧，又或許我就是因為這個才被親生父母拋棄的。

  沒有人想養(yǎng)一個不正常的小孩。

  “那么……小時候有過頭疼的經(jīng)歷嗎？比如五六歲的時候？”

  小優(yōu)試圖幫我回憶起受傷的經(jīng)過。

  這有點強人所難。

  小孩子是沒有記憶的，我也只記得七歲之后的事情。

  回憶不起來也很正常。

  “可是西西，小孩子的記憶力并沒有那么差，”

  小優(yōu)聽完了我的敘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向我科普道，

  “事實上，童年失憶癥大多出現(xiàn)在四歲之前，像你這種情況，可能不是童年失憶癥，而是……”

  “小西�！�

  冥冥之中，我好像聽到了李楓的呼喚。

  我轉(zhuǎn)過身。

  盥洗室的一隅，擺著作為盆景的流泉楓，紅葉參差，在靜謐的燈光下，垂掛著歲月的輪回。

  “……我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回過頭。

  鏡子里，只有孤零零的我自己。

  我咽了口唾沫。

  小優(yōu)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在偌大的盥洗室內(nèi)回蕩，

  “西西，你的那些幻覺，其實只是一些被你遺忘的記憶呢？”

  【笑嘻嘻會客室】：

  唯子（咬牙切齒）：我感覺我這頭上又要長草了！

  渣媽（悠閑播種）：已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