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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完了鬼片,大概就是一個女人為愛癡狂,死后心有不甘又掀起腥風(fēng)血雨的故事。
我跟小瑜討論起劇情和背后的隱喻。小瑾沒有參與,只默默地把吃完的零食袋收進(jìn)了背包里。
真是嚴(yán)謹(jǐn)?shù)男『ⅰ?br />
我們用完了晚餐,兩個孩子提議玩賽車游戲。于是小瑾坐到了病床邊的扶手椅上,小瑜則在病床上歪著,頭枕在我的腿上。
我首先出了局,就放下了手柄,專心看小瑾和小瑜玩了起來。他們旗鼓相當(dāng),兄妹倆難得像對手一樣,全神貫注地較起了勁。
有他們在真好。
我抬起手,摸著小瑜柔軟的小頭發(fā),突然覺得這日子也能湊合著過下去。
只是。
我轉(zhuǎn)過眼,看向了落地窗外的萬家燈火。
那種從小到大都在期待著的、安穩(wěn)而幸福的生活,終究是鏡花水月、轉(zhuǎn)瞬成空了。
我自嘲地笑了起來,收回視線,余光卻意外瞥見剛走進(jìn)來的李唯。
我回過頭。
他似乎剛散會。
高強度工作了數(shù)小時,我卻未在他臉上見到一絲疲態(tài)。他的目光落在我被小瑜當(dāng)成頭枕的大腿上,沉沉地注視起正在游戲中酣戰(zhàn)的小瑜。
他停下了腳步。
我剛想提醒李唯不要打擾孩子們,小瑜卻仿佛感受到什么般抬起了頭,直接一個激靈從病床上跳了起來,隨即立正站好。
就像……見了鬼一樣。
她的賽車飛出了賽道,屏幕里一片狼藉,小瑾也隨之放下手柄,跟著站起了身。
空氣在瞬間凝滯了。
兩個孩子大約想向李唯解釋點什么,李唯卻轉(zhuǎn)向馮特助,吩咐他送孩子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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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唯,我們聊一聊吧。”
我坐在床上,傭人已經(jīng)鋪好了陪護(hù)的沙發(fā)床。李唯穿著浴袍,正在擦頭發(fā)。
他好像有什么執(zhí)念,雖然有臥室,但每晚都睡在這里。
我想了想,又站起身,拿起放在床頭托盤上的吹風(fēng)機(jī),對看過來的他使了個眼色。
他似乎有點詫異。
自從我這次被催眠以來,我倆始終處于劍拔弩張的狀態(tài),還沒有心平氣和地聊過天。
學(xué)過管理學(xué)的我們都知道,對立帶來雙輸,合作產(chǎn)生共贏。他從善如流,聽話地坐了過來。
我打開了吹風(fēng)機(jī),手指穿過他濕漉漉的黑發(fā)——
和小瑜一樣的細(xì)軟。
可脾氣卻像個暴君。
我站在他的背后,看不清他的表情。風(fēng)噪遮掩了雜念,給了我們平心靜氣的時間。
仿佛回到從前,回到了那個……最好的時候。
“想聊什么?”
女傭收走了托盤,順便帶上了門。房間內(nèi)留了一盞床頭燈,我們對坐在兩張床上,看著彼此。
李唯先開口,繼續(xù)了剛才的話題。
我決定把我們的事往后放一放,把孩子們的事往前提一提。
“你是不是對小瑾和小瑜……太過嚴(yán)厲了?”
記憶里我很少跟李唯討論小瑾和小瑜的教育問題,我知道我們都不是合格的父母,我沒有資格指責(zé)他。
但李唯似乎太不把自己當(dāng)父親了。
以前的我以為是李夕的原因,現(xiàn)在的我……想不明白了。
“你身體不太好,他們都是大人了,至少要有點分寸!
李唯眸光微斂,輕描淡寫道。
“他們才十六歲,還沒有成年呢……”
想到小瑾和小瑜在李唯面前大氣都不敢出的模樣,我就忍不住心痛起來。
“西西,你和我十六歲的時候就不是這樣,是父親和母親把他們保護(hù)的太好了!
我懷疑地打量著李唯。
我十六歲的時候的確不像小瑾和小瑜這樣。
但是李唯,十六歲的你可也是個嬌里嬌氣的世家小少爺呢。
或許頭腦聰明一點,其他的恐怕不比小瑾和小瑜強吧?
“可我們是父母啊,他們需要我們……”
我努力地回想起自學(xué)過的教育學(xué)知識,講給李唯聽。
他卻站起身,示意我躺下去,然后給我按摩起了筋絡(luò)——
這是醫(yī)生教給他的、可以緩解我情緒的方法。
“所以他們想要的,我都滿足了……不是嗎?”
手指輕揉起我漸緊的心口,我看著他,不知該怎么溝通下去。
他在偷換概念。我說的是精神,他談的是物質(zhì),我們聊的實在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
“他們希望得到你的肯定……你沒看到他們剛才的樣子嗎?他們在害怕你……”
我剛要再次闡明他這種態(tài)度對孩子們的惡劣影響,卻被他打斷了:
“西西,我的肯定并沒有那么重要。他們之所以會害怕我,只是因為還需要依賴我。”
我按住了他的手。
李唯抬起頭,是那種熟悉的、屬于上位者的漫不經(jīng)心。
我靜靜地看著他,我想我的眼內(nèi)隱隱已有了火光。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投降般的表情,
“好了……以后我就按照你說的做,好不好?”
他稍稍施力,然后反扣住了我的手,
“只要……我的西西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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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出承諾,我點了點頭,我們松開了對方的手。
“還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李唯的指尖緩緩下移,又來到了另一條筋絡(luò)的起點。
接下來……就是我與他之間的事了。
這是我們必須要聊清楚的事,只要……我們還想湊合過下去的話。
“我想請你聊一聊……對我做過的事!
我開口道。
李唯的指尖一頓:
“我以為夕姐已經(jīng)跟你說清楚了,西西……”
我打斷了他:
“夕姐說的是她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需要自己說!
我知道我正在無理取鬧。
雖然在所有人(包括我)的眼里,我才是那個真正做錯事的人,但我還是堅持認(rèn)為李唯欠了我一個答案。
李唯停了下來。他開始輕撫起我的臉頰,給出了回答。
“是我不好……請夕姐催眠了你,因為當(dāng)時你……”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未被手表覆蓋的右手腕上有一道舊疤。
原來在我不記得的時候,我也曾做過這種事。
他垂下了眼眸,喉結(jié)微動,
“……總之,你現(xiàn)在好了很多!
我看著他。他的情緒似乎很低落,我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了手,安撫著摩挲起他的后背。
“為什么……要資助小優(yōu)?”
而且還要……瞞著我?
我繼續(xù)問道。
李唯苦笑了一下,眼內(nèi)似有被誤解的無奈:
“西西……他是個很優(yōu)秀的孩子,囿于金錢實在可惜,而且……我也不想你事后難過!
我低下了眼睛。我想我大概是無可救藥了——
李唯的答案是這樣的滴水不漏,而我竟然還在懷疑他。
他處處維護(hù)著我的自尊,我卻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他。
何況……是我背叛了他,而不是他背叛了我。
“西西,是我……做了什么讓你不開心的事嗎?”
李唯抬起了我的下巴。他的目光是這樣坦誠,好似看進(jìn)了我的心底。
讓我無處可逃。
“沒有,”
我小聲道,
“只是李唯……即使出于善意,也請你以后不要再對我說謊了——不要騙我,這就是我們還能在一起生活的前提。”
“小唯,我很相信你,你這樣……會讓我難過的!
言猶在耳。
李唯。
請你不要騙我,也……不要敷衍我。就把我當(dāng)作一個成年人來看待,好嗎?
“那么,西西……”
李唯的指尖滑過我的嘴唇,
“……你也會做到嗎?”
他反問著我。
我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其實我還欠他另一句道歉。
“對不起,李唯,”
我望著他的眼睛。
那里倒映著我局促的模樣,在丈夫面前承認(rèn)偷情的錯誤并請求原諒,實在難以啟齒。
但是……我必須要做到,這是我欠李唯的道歉。
“我不該跟小優(yōu)……”
“沒關(guān)系的,”
李唯止住了我。我有些不知所措,他低下頭,細(xì)細(xì)吮吻著我不知何時流出的眼淚,
“我不介意!
我微怔住。
他的眼內(nèi)似有無盡的繾綣,幾乎要將我沉溺其中,
“他不過是一件讓你開心的玩具而已……西西,不用放在心上……如果你喜歡,我還可以讓馮竟再給你找更有趣的……”
宛如愛人間最親密的呢喃。
卻每個字都令我毛骨悚然。
我想起了那個突兀遞來的、小黃鴨狀的起泡器。
難道對于他而言,小優(yōu)……只是另一個可以哄我開心的起泡器嗎?
我莫名地驚惶起來。
“別哭……西西,我不介意的!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的眼角已經(jīng)泛出了更多的淚水。
我不知道別人在他眼里是怎樣的,我也不知道他眼里的我是怎樣的,我只能喃喃地糾正著他:
“小優(yōu)他……不是玩具,是……跟我一樣的人!
我捧起他的臉,又認(rèn)真地重復(fù)了一遍。
李唯笑了起來。
他握住我的手,移至唇邊。他的唇很涼,柔軟且冰冷。
“西西……你是我的愛人。”
他低下頭,含住了我的指尖。我輕顫起來,本能地想要抽離,卻被他錮住了手腕。
“你想要的,我什么都可以給……”
我看向他的眼睛。
淺色的眸底,似有陽光無聲碎落,濃重的夜色彌漫開來,絲絲縷縷地縈繞在我的心間,
“……只要,你不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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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的對話就像是一個小插曲。
李唯將手機(jī)還給了我,我也跟小優(yōu)確認(rèn)了他的情況,他已被無罪釋放,只是拒絕了李唯提供的新工作,自己尋找其他出路。
我很為他高興,卻又隱隱有些擔(dān)憂。
我和李唯的關(guān)系緩和了下來。我們在醫(yī)院又住了幾天,早上醫(yī)生查房時告訴我再觀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心內(nèi)歡喜。
一切又回到了正軌。
然而這種歡喜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在醫(yī)生離開十分鐘后,管家就指揮著傭人抬來了一幾毋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