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煮青蛙,就連郁歸塵都慢慢默許了這種行為,只是讓他一次別分出太多來。
等到第二次月圓的時候,舟向月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拿捏了郁歸塵的心態(tài),現(xiàn)在揪分身出來都不需要避著他了。
這次舟向月又像上回月圓時一樣出現(xiàn)了不可控的魂魄分裂現(xiàn)象,不過此時的他已經(jīng)對此很是適應(yīng),跟平時也沒有太大區(qū)別。
郁歸塵守了他一夜,見他確實沒什么事,就出門上課去了。
郁歸塵一走,原本還有幾分收斂的分身們頓時又開始群魔亂舞,小鬼們尖叫打鬧、上房揭瓦,玩得不亦樂乎。
過了一會兒,不知愁忽然對眾人“噓”了一聲。
眾人都疑惑地看過去。
“小聲點,”不知愁朝著身旁努努嘴,“他睡著了。”
舟向月歪著頭蜷在暖氣邊上睡著了,被子裹得像是一只胖乎乎的蛹。
反應(yīng)過來之后,所有大的小的分身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不知愁你被奪舍了嗎?!
你難道不是邪神的頭號黑子嗎?
你崩人設(shè)了!
不知愁:“……”
他生平頭一次感到如此尷尬。
那時他還不知道,此后他會成為眾人很長一段時間的笑料——傳出去,原來不知愁是邪神的黑粉頭子,黑到深處自然粉。
就在這時,睡在暖氣邊上的人低低咳嗽了兩聲,又慢吞吞地蜷了蜷。
一時間,所有分身都下意識地噤聲了。
一堆腦袋悄摸摸地湊過去,擠擠挨挨地圍在蜷縮的人影上方。
其實這也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舟向月睡著的模樣。
以前他要是準(zhǔn)備睡了,就會提前把分身都收回去。這次不知道是因為太累了一下子就睡著了,還是因為看他們鬧得太開心,所以沒打斷他們的快樂。
只見舟向月在暖氣旁縮成一團,蒼白的面容上沒什么血色,眉頭微蹙,睫毛輕輕顫抖,落下一片疲憊的陰影。
眾人在這一刻達成了難得的默契。
……他太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
舟向月也沒想到自己一覺睡了這么久,直到郁歸塵回到家,他才悠悠醒轉(zhuǎn),滿心饜足。
一睜眼,就看到郁歸塵向他走來,背后是窗外溫暖的橙紅色夕陽。
柔軟的余暉像潮水般一層層地涌來,溫柔地打濕他那雙原本冷厲的眉眼,氤氳出一片柔和氣息。
舟向月頓時笑起來,把被子一掀,就撲上去抱住他。
郁歸塵張開雙臂接住了他,但這一抱,舟向月感覺他的身體有些僵硬,好像不太自然。
舟向月一轉(zhuǎn)頭,明白了——
在屋子的各個角落,一雙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他們,按捺著興奮的目光賊亮賊亮。
在不遠處的地上,塵寄雪默默地捂住了面前的小阿元的眼睛,非禮勿視。
而阿元則坐在原地嘿嘿笑,兩只圓乎乎的小手握拳舉起來,豎起大拇指在一起貼一貼:“親嘴嘴,脫光光,上床打架!”
郁歸塵:“……”
舟向月:“噗——”
實在對不住,他覺得郁歸塵的臉色是這一幕中最精彩的部分。
他推開郁歸塵,笑得捶床。
桌邊傳來一聲冷笑。
不知愁把玩著一顆珍珠,陰陽怪氣道:“氣氛都到這兒了,郁歸塵你怎么還不動手,是不是男人?”
他說著瞥了舟向月一眼,眉梢挑起,“上啊,我們幫你按住他。干死他!”
不知愁自己還沒動,阿元卻像是得令一樣立刻從塵寄雪懷里掙脫,蹦過去抓住舟向月的腳腕。
這小鬼的力氣比舟向月大得多,一用力就給他拽翻了,摔在床上。
舟向月:“……”
他明明已經(jīng)和不知愁達成停戰(zhàn)協(xié)定了。
特么的他就知道自己的分身沒有任何信譽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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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寄雪:……我時常因為不夠變態(tài)而感到與你們格格不入。
所有分身圍著看小船睡覺的那一幕,突然覺得好像一堆小矮人圍著沉睡的白雪公主(。)
感謝桐tong小天使的地雷!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南楓葉 2瓶;1只貓呀、風(fēng)痕、桐tong、三水日月 1瓶,謝謝大家!
第344章 翠微山日常
有了舟向月的那些分身, 桂花隴日常變得十分熱鬧。
后來,郝厲害拖著暈頭轉(zhuǎn)向的狐貍胡喜樂來了,這里就變得更加熱鬧。
胡喜樂一見舟向月幾乎要哭出來了, “老大!終于找回你了嗚嗚嗚嗚嗚嗚!”
社恐的小熊貓郝厲害受不了這么多人的場面,徑直爬上了房頂, 裝死又當(dāng)了個房梁上辟邪的瓦貓。
他們既不像翠微山的人這樣近水樓臺先得月,馬上就能圍堵到邪神,也不像甄如意那樣手眼通天,總有辦法能找到他。
胡喜樂還是個懵的,要不是被郝厲害帶飛,可能到現(xiàn)在還在瞎轉(zhuǎn)悠,不知道上哪里找舟向月。
重逢是喜悅的,日常是被欺負的。
原本只是被舟向月一個欺負, 好歹還會手下留情。
但換成一屋子一個比一個缺德的分身,胡喜樂整天被騙得團團轉(zhuǎn)。
阿喜和阿樂兩只毛氈小狐貍還只能坐小孩那桌, 就被那些小鬼欺負。
舟向月終于看不過眼,嘆口氣對胡喜樂說:“你去找你如意姐混個營生吧,你們加起來九個心眼子, 怎么也不用擔(dān)心吃虧的。”
如意姐自然就是甄如意了。
自從不知愁可以成為一個穩(wěn)定的分身之后,她終于見到了哥哥, 已經(jīng)往桂花隴跑了好幾次。
她的產(chǎn)業(yè)大,給胡喜樂安排點比較簡單的小活計做做不成問題。
胡喜樂下意識應(yīng)了,而阿喜在旁邊迷惑地撓了撓頭:“可是老大, 你上次不是說如意姐有十個心眼子嗎?”
原本嘈雜的屋里安靜了一瞬,分身們很是憐憫地瞟了他一眼。
舟向月面不改色:“是啊, 加上你之后就只剩九個了。沒事, 夠用!
胡喜樂:“……qaq”
對不起老大, 他悟了。
……
春天剛剛過去,有好幾天都沒下雨。
這天下午,舟向月穿過溪流淙淙的桂花林,走到旁邊開闊的山坡上。
這里有一棵孤零零的小樹苗。
舟向月曾經(jīng)在這里種下一顆種子,然后耐著性子照料了一年多,終于在它發(fā)芽的時候,等到了郁歸塵回來。
現(xiàn)在種子長成了一棵小樹,不過看起來普普通通,不像有任何特別的靈性,只是春天的葉子翠綠翠綠的,有一種油亮的光澤。
那種純粹又清新的生命的氣息,會讓舟向月想起他曾經(jīng)在自己最后的魘境里短暫見過一面的不死靈真容。
那是個看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的漂亮少年,銀白長發(fā)像是晶瑩剔透的雪白花瓣一樣,發(fā)間還長出鹿角一樣的細細樹枝,樹枝上是嫩葉和小花。
這讓他不由得覺得,不死靈還是一棵樹的時候,應(yīng)該也是一棵漂亮的小樹。
只是后來它失去了自己的軀體,變成了在不同人手中連外形都不一樣的器物,在人世間輾轉(zhuǎn)流離,然后流落到那個最終會殺死它的人手里。
之后舟向月遇見了柳長生。
一棵只剩下心的樹,頂著自己死去的果實的軀殼,把自己偽裝成人類的模樣,等著那個送給他名字的人。
它不會自己起名字,就照著“柳長生”的名字捏了個叫“柯短命”的人偶,把他放到千年后重生的舟傾身邊——跟他一起在街上撿破爛。
舟傾只是舟向月的無數(shù)個魂魄碎片之一,那些經(jīng)歷淹沒在不可計數(shù)的歲月之中,但就像其他所有的記憶一樣,并不因為短暫而褪色。
那都是他真實的記憶。
可能不死靈原本只是想看看他的笑話,但在那些共同流浪的日子里,的確是柯短命幫那個體弱多病的舟傾打了許多架,保護一個孤兒磕磕絆絆地長大,最后在命運的指引下來到翠微山。
舟向月給小樹澆了水,伸手輕輕撥了撥翠綠的樹葉。
他輕聲道:“你是不是本來可以用那顆種子復(fù)活的啊!
種子本來就是用來延續(xù)樹的生命的。也許不再是原來的那棵不死樹了,但也是它的后代。
可它最后接受了自己將要死去的命運,把種子留給了他。
……世間再也沒有不死樹,應(yīng)該是件好事吧。
舟向月蹲在那里看了一會兒樹,“原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覺得我恨死你了……但現(xiàn)在還是得說句謝謝你。”
或許不死靈也曾經(jīng)在漫長的歲月里冷眼旁觀他的一個個魂魄碎片絕望地掙扎,可等到最后那個命中注定會殺死他的魂靈出現(xiàn)時,它卻愿意捏一個人偶去保護他,甚至把自己最后一粒種子也留給他。
一陣風(fēng)吹過,遠處的山巒一時間綠霧如濤,濕潤的草木清香翻涌而來。
山嶺林海中的千千萬萬棵樹發(fā)出樹葉摩挲的沙沙聲響,仿佛某種輕如嘆息的絮語,隨風(fēng)落入舟向月耳中。
那是他曾經(jīng)走在生與死的邊緣,在滿天如星河漫過的魂火飄過后,在自己的魂魄都要散去之際,所聽到的最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