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之后再說，”舟向月道，“我們先找機會離開這個房間。之后樓里恐怕很快就會亂起來，我們先躲過那一陣�！�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彭哥！有人來查封醉香樓！”
有人來了！怎么辦?
檀兒驚恐地掃過地上人事不省的胖子，不敢出聲，又求助地看向舟向月。
舟向月微微清了清嗓子，他一開口，檀兒的臉色就變了——那竟是能同倒在地上的胖子以假亂真的聲音！
“去找周老板，我等會兒就過去�！�
“好，好的！”
外面的腳步聲匆匆忙忙走了，聽起來至少有四五個人。
檀兒猛然松了一口氣，看向舟向月的目光里多了些驚疑，又有些肅然起敬，“他剛剛說，有人來查封醉香樓？是你說的那個嗎？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很多事情�！�
舟向月說，“現(xiàn)在，得趕緊去我的房間。”
清晨原本是醉香樓最清閑的時候，通常沒幾個人影走動，連倒水的小廝都睡眼惺忪。
但現(xiàn)在卻是到處響起“砰砰”的開門關(guān)門聲，不時有一個大腹便便、衣冠不整的人從門里探出一個頭來：“什么情況？到底怎么了？”
“說是樓里有違禁品，現(xiàn)在不讓人出入呢……”
檀兒對醉香樓里的各處結(jié)構(gòu)了解得了如指掌，她直接帶舟向月走了一條隱蔽的窄窄通道，抄近道回了舟向月的房間。
檀兒道：“你已經(jīng)是這一批里最成熟的長生香了，我聽周老板說，原本今天就要送你去煉香爐的……你打算怎么辦？”
舟向月笑了笑：“搜查期間，她不會輕舉妄動的�！�
比起這些事，其實他更擔(dān)心的還是被郁燃發(fā)現(xiàn)。
這個夢的背景在很大程度上和曾經(jīng)真實發(fā)生過的歷史吻合，但在那個歷史上，郁燃肯定沒有在醉香樓見到他。
他是需要在夢里找到郁歸塵，但他隱隱有種感覺——他要找的郁歸塵，不是來的那個“郁燃”。
如果被夢里那個郁燃發(fā)現(xiàn)，可能會導(dǎo)致夢境再次發(fā)生不可控的波動。
之前舟向月已經(jīng)開始遺忘這里到底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如果夢境再次波動甚至重啟，他沒有信心能再次醒來意識到這是夢，那就麻煩了。
果然，剛回來沒多久，周老板居然親自帶人來了舟向月的房間，要把他帶走：“等會兒如果有人問起，你知道該怎么回答！今天這事是肯定會擺平的，如果你敢亂說話，有你好看！”
但一行人剛進(jìn)走廊里，就被人從后面叫住了：“前面的，站�。∷腥硕家ヒ粯谴髲d集合！”
周老板表情一僵，回過頭時滿臉賠笑：“這位大人，這位姑娘不是樓里的，她身體不太舒服……”
舟向月默默地不說話。
他長發(fā)披散，斗篷一裹，從背影上看就是個身形略高挑的姑娘，難以看出性別。
然而事與愿違，來的人沒有半點商量余地：“去一樓大廳！”
往樓下走的時候，舟向月心里不祥的預(yù)感越來越重，想來想去干脆把衣服上的紅紗撩到了臉上，起碼遮一遮臉。
在看到門口那個黑衣少年的身影時，他心里咯噔一下——完了，果然怕什么來什么。
郁燃原本正皺著眉聽別人說話，看到樓上下來的幾個人時，一眼就看到了其中那個紅衣的身影。
他心頭涌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感覺，脫口而出：“那位……”
突然“嗤啦”一聲——
清瘦的身影在樓梯上不小心踩到了身上裹的斗篷，身子一歪，扯落的斗篷下露出一截細(xì)白腰肢，瑩白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郁燃一驚，下意識避開目光。
金色絲線綴著的鈴鐺叮當(dāng)作響，氣氛瞬間曖昧起來，郁燃更是避之如蛇蝎，連那個方向都不去看了。
舟向月給檀兒一使眼色，檀兒瞬間秒懂：“哎！這，這衣服破了！這么多人，我得扶我們姑娘回去換件衣服……”
等到他和檀兒重新回到二樓時，舟向月總算松了一口氣。
好險，差點就被發(fā)現(xiàn)了。
好在郁燃果然不會攔著他，甚至一眼都不敢多看。
他在心里算了算時間，心想郁燃應(yīng)該在這里待不了多久了，只要再撐一會兒就行。
此時他的房間已經(jīng)被搜查過，樓上的人也已經(jīng)把該趕的人都趕到一樓去，回到二樓的他們反而沒有再遭到什么人的排查阻攔，順利地回到了房間里。
檀兒欲言又止：“小傾，你難道認(rèn)識……他？”
說到最后一個字，她壓低了聲音。
舟向月擺擺手：“有點關(guān)系，但不多。比起這個，檀兒，我需要你幫我。”
雖然早上經(jīng)歷了一連串前所未有的混亂，但檀兒畢竟也是見識過不少大場面的人，此時整個人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
檀兒道，“你說�！�
“首先，把你知道的所有關(guān)于長生香的事情都告訴我�！�
檀兒一愣，忍不住端詳起面前的少年。
他的眼眸很黑，眼尾微微翹起，沒有細(xì)看時總有種朦朧柔和的錯覺，直視時又像孩子一樣無辜又清澈，眼角隱約的紅暈似乎也暈染在瞳仁里，有種魅惑般的親切感。
陽光照得他臉上的皮膚幾乎有一層透明的浮光，紅色的衣料又襯出底下瑩白的瘦削身軀，讓人忍不住想起寒冬將近時湖面上最后的那層薄薄的冰，可能一陣風(fēng)吹來就碎了。
這種微妙的脆弱讓人潛意識里覺得他沒有威脅，柔和的親切感又讓人自然而然地想要相信他。
檀兒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開始莫名地信任這個從頭到尾都顯得有些過于神秘的少年，她只是隱隱覺得他好像真的知道什么極其重要的秘密，而那秘密關(guān)乎他們的生死。
她沉思片刻，看著舟向月的眼睛：“我想問一個問題……你愛的人，是門口那位嗎？”
舟向月一愣：“……什么？”
檀兒解釋道：“你已經(jīng)是個極品長生香了。這種情況，就是你深愛著一個人，而且……”
她忍不住放輕了聲音，像是不忍，“愛得很痛苦�！�
這就是醉香樓里培育長生香的真相。
愛是長生香必不可少的養(yǎng)料，而最極品的香，則來自最極致的愛——最極致的愛，則來自最痛苦的愛而不得。
就像是珠蚌里的砂礫才能形成珍珠，唯有痛苦才會在一顆心上剜出血淋淋的形狀，讓血肉之軀最清晰地感受到虛無感情的存在。
“呃，沒有……”
舟向月沉默片刻，“……我應(yīng)該是因為別的原因�！�
他想檀兒不知道都腦補了些什么，干脆直入主題去問自己想知道的：“長生香到底是怎么培養(yǎng)的？你知道是誰最開始養(yǎng)長生香嗎？”
檀兒一愣，她還真知道。
其實，她在醉香樓里已經(jīng)算得上十分資深，原本如果不是關(guān)于贖身的插曲，她永遠(yuǎn)也不會背叛這里。
她壓低聲音道：“我聽說，是國師給了老板一塊神仙的香料。第一個人香，就是用那塊香料喂養(yǎng)出來的�！�
至于之后的人香……
則是用第一個人香的脂膏和香粉喂養(yǎng)出來的。
人香每天的飲食都極盡精致，食用鮮花、露水和蜜糖，里面就加入了之前的人香提煉出的脂膏。
舟向月問道：“國師？哪個國師？”
檀兒：“這個我具體就不知道了，我沒有見過他……不過，前段時間不是剛換了一個國師嗎？好像就是剛換國師之后，醉香樓里開始釀制長生香�！�
舟向月：“……知道了。”
其實他原本就猜到了，在外面具體去散播長生香的事，大約是被控制的覺空真人做的。
他通過那場高調(diào)的卜筮比試將覺空真人從國師的位置上擠了下去，是他的失誤。從高位跌落的落差讓覺空真人產(chǎn)生了強烈的權(quán)力欲望，最后才會被不死靈控制。
只是時至今日，知道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那個……其實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檀兒有點吞吞吐吐道，“你只要還沒破香，就會一直散發(fā)香味�？墒悄愕南銡馐怯邢薜模l(fā)香氣會讓你不斷虛弱下去。香氣散盡的時候，你也會死去�！�
檀兒嘆了口氣，“所以我才問你，他是不是你的愛人——你應(yīng)該知道怎樣才能破香吧？如果你真的可以逃出去，那最好盡快破香�！�
“你是長生香，沒有人能拒絕你�！�
她看著舟向月的目光溫柔了幾分，“找你愛的人，總比隨便找個人強�！�
第287章 愛恨
“當(dāng)然了，屋子里這么冷，散發(fā)香味的速度非常緩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人香這樣可以保持很久�！�
檀兒道，“但只要你到常溫的地方，就會慢慢解凍，那時如果有人貼近你身上聞，就能聞到比較清晰的香味。”
“如果溫度更高，就更明顯。你也知道，蒸香會讓人香散發(fā)出像真正的燃香一樣濃郁的香氣，那種香味會讓別人瘋狂�！�
“總之，你最好盡快……”
舟向月：“其實真不是……算了。正好我想說的也是這個，我有辦法給其他人破香，咳，不是用那種方法。你得幫我�！�
片刻之后，檀兒震驚地看著他手里的利刃，手足無措道：“你，你別想不開啊……”
舟向月臉色微微有點蒼白，卻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其實不痛，真的。這是長生香的解藥。”
雖然之前柳煙跟他說他的血能破香，但她當(dāng)時指的是他的心口。為了保險起見，舟向月就取了自己的心頭血。
反正操作已經(jīng)很熟練了，再加上感覺不到痛，他的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很快就裝了滿滿兩壺血。
聞一聞，一點血腥味也沒有，倒是很香。
在檀兒愕然的目光中，舟向月試著咽了兩滴自己的血。
那種紅寶石一般透亮的液體聞起來有種令人意醉神迷的甜香，在舌尖的味道卻是苦的，咽下去辣嗓子。
咽下去之后，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
行吧，想來也是，他自己的血對自己并沒有效果。
“檀兒，我需要你幫我把壺里的東西喂給其他人香�！�
舟向月說，“我們得盡快。今天，城里會大亂，整個醉香樓也會很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