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他蘸著自己的血,在桌面上畫了一道符。
那是只有千面城主才知道的符咒。
符咒畫完最后一筆時,茶室中正面通往入口的那扇門開了。
無數(shù)只閃光的銀藍(lán)色蝴蝶從幽深的洞穴里飛進(jìn)來,如同星河涌流。
***
千面城接待處,裝潢考究的貴賓室里。
身材修長的城主秘書楮知白穿著一身淺米色的白卷草紋唐裝,戴著副文質(zhì)彬彬的金絲眼鏡,長發(fā)束成馬尾。
他對付一笑和郁歸塵道:“不好意思,城主大人不方便見你們!
郁歸塵冷冷道:“我并不想在這里制造麻煩。把舟傾交出來,我們就會走!
楮知白溫文爾雅地推了推眼鏡:“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
郁歸塵看了付一笑一眼,付一笑鄭重地點點頭。
隨后,他們直接越過楮知白,分別向入口里面的兩道門走去。
付一笑在魘境結(jié)束后連翠微山都來不及回,就急匆匆地先趕來千面城,其實有他自己的一點私心。
沒想到他在這里正好碰見郁歸塵,一問說是舟傾竟然被千面城主給抓來扣押了——
這可是比他的事更緊急的事情,付一笑趕緊幫忙要人。
但因為一路上太過忙亂,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跟郁歸塵說那個無名氏是邪神信徒的事。
畢竟郁歸塵雖然臉上神情還保持著冷靜,但付一笑能感覺到他現(xiàn)在除了舟傾的事情,別的事恐怕都沒有心情聽。
付一笑此前來過千面城,還依稀記得路線。
他匆匆前行,腦中卻忍不住有點走神去想那個無名氏的事情。
剛拐進(jìn)前往千面城主會客室的走廊,楮知白忽然如鬼魅般攔在他面前。
付一笑不客氣地拔出了劍:“楮先生,千面城業(yè)務(wù)范圍里面涉及的某些灰色地帶,我們心知肚明。鑒于千面城的地位,以及我們以往合作還算愉快,希望千面城不要越過紅線。你也該勸勸你們城主!
“付先生在說什么呢?”
楮知白忽然頗有深意地一笑,抽出了一根鞭子,“您現(xiàn)在不是要去找城主嗎?但城主大人說她并不滿意您的表現(xiàn),所以并不想見,專門讓我來調(diào).教一下您。”
付一笑愕然:“你在說什么?”
楮知白笑了笑:“您是接受不了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嗎?沒關(guān)系!
“唰”的一聲,就像是切幀一樣,他忽然變成了一身黑色銀繡修身旗袍的年輕女子,腰肢柔韌纖細(xì),手里依然拿著那根黑色長鞭,“啪”地在空中甩出了風(fēng)聲。
“或許這樣會讓您更適應(yīng)一些,您覺得呢?”
她說道,“哦對了,在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下,我叫楮知墨。不過,請叫我楮、大、人!
付一笑與楮知白其實接觸過很多次,現(xiàn)在他突然變成女人,付一笑有種三觀俱碎的震驚感,整個人都傻了。
眼見著楮知墨拿著鞭子往他身邊貼了過來,他簡直被這妖孽邪術(shù)嚇得魂飛魄散,慌不擇路地轉(zhuǎn)身躲閃。
誰知他躲閃時不知踩到了什么地方,腳下忽然一個趔趄,失去平衡栽進(jìn)了一團(tuán)如無形霧氣一樣的東西里。
原本的地面消失了。
他墜落進(jìn)了那團(tuán)霧氣,找不到可以踩到的實地,也失去了四周的方向。
……他中招了!
付一笑在陣法里拼命掙扎尋找陣眼時,楮知墨站在原本的走廊里冷笑一聲,把鞭子往黑旗袍的后腰一插,瞬間又變回了一身米白色唐裝的楮知白。
“不要著急,”他對付一笑的方向作了個揖,“城主大人是真的不滿意您的反應(yīng),說要再調(diào).教調(diào).教。且等我處理完郁歸塵再回來吧!
他隨即轉(zhuǎn)身向另一個方向追去。
楮知白作為千面城主的心腹,對千面城的整體情況了如指掌。
他很快就追上了正在暴力破陣的郁歸塵。
“玄琊君,城主大人尊重你的地位,不想對你動手,”楮知白嚴(yán)肅道,“但如果你繼續(xù)一意孤行,那就不要怪我們有違待客之道了。”
郁歸塵半句廢話也沒有,只見他手指微動,一股火焰猛然從楮知白肩頭冒出,瞬間將他的衣服燎黑了一角!
“楮大人!”周圍有人嚇得尖叫起來。
楮知白臉色大變,正要迅速退避時,數(shù)道火焰已經(jīng)在他周圍閃現(xiàn),迅速交織成了一道火焰構(gòu)成的囚籠,將他困在其中。
楮知白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他若不是站定及時,就要撞上一道火焰了。那他就完蛋了!
郁歸塵漠然瞥過周圍那些退避的人:“去告訴你們城主,如果不把舟傾完好無損地交出來,我就會一把火燒了楮知白!
千面城主滴水觀音本人從未親自參加過凌云臺的會議,每次都是楮知白代為參加。
郁歸塵見過他幾次之后,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本體其實是個紙人,他只是千面城主的傀儡。
雖然千面城主的傀儡術(shù)世間無出其右,但既然是紙人,不管他的智謀如何、力量有多強(qiáng)大,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紙怕火。
那些人哪敢停留在這里,趕緊應(yīng)著聲一溜煙跑了。
就在這時,火籠中的年輕唐裝男子忽然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身著墨色旗袍的妙齡女子。
正是楮知墨。
“郁歸塵,你都忘記我們在曼陀宮里還一起合作過了嗎?”
楮知墨雙手插腰,聲音嗔怪,“居然一上來就用火,你好沒有風(fēng)度啊,哥哥!”
郁歸塵冷冷地瞥她一眼,面不改色道:“非人之物!
楮知墨比楮知白矮一點,他順手把火籠的高度和寬度又縮小了一圈。
楮知墨:“……”
郁歸塵道:“我只能等你兩分鐘。兩分鐘,如果千面城主再不出現(xiàn),我只能這樣帶著你去找他了!
楮知墨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如果火籠移動燒到了她,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楮知墨咬牙切齒:“郁歸塵,你知道付一笑已經(jīng)中招了嗎?”
郁歸塵道:“那樣的話,就只能等一分鐘了!
楮知墨:“…………”
她緊張起來——看郁歸塵這個樣子,好像真的不惜把她燒了來逼千面城主就范。
天哪!她只是一個和城主簽訂了契約的鬼魂。
雖然如果她被郁歸塵燒死了也算工傷,但她死都死了,城主還能怎么賠?
而且就算最后僥幸沒有死只是傷,她好不容易混成城主的心腹,萬一城主覺得再為她做一個紙人太麻煩了,想換個鬼使喚怎么辦?
她要是換個老板,可就不一定有這樣能滿足她兩面一體扮相的詭異要求的老板了……
正在楮知墨心里天人交戰(zhàn)的時候,傘蝶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了。
她身邊跟著走路姿勢略顯遲鈍的舟傾——他被貼了張迷魂符,現(xiàn)在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只能像個游尸似的跟著走。
郁歸塵看到舟傾的時候,緊繃的下頜線終于放松了一點。
他開口道:“還有付一笑。”
傘蝶有些不滿地看著被他困在火籠里的楮知墨:“你在千面城的地盤上把我們的人傷成這樣,說不過去了吧!
郁歸塵冷淡道:“事情的起因你我都很清楚!
傘蝶看了他片刻,忽然笑起來:“看來付一笑還沒跟你說他剛剛知道的消息?”
郁歸塵皺了皺眉,但并沒有接她的話。
傘蝶一邊笑著搖頭,一邊把舟傾往郁歸塵身邊一推。
郁歸塵接住他,觸摸到一片冰涼皮膚。
他從他后頸上揭下那張迷魂符的同時,也把楮知墨的火籠解了。
迷魂符一解,舟向月頓時像抽去了脊梁一樣瞬間癱倒下去。
——本來就處在剛剛破境的嚴(yán)重反噬階段中,他是強(qiáng)撐著爭分奪秒地去跟千面城主談判,又動用了法術(shù),還被反復(fù)拍了好幾張有著陰寒惡咒的迷魂符,整個人有種魂魄都枯竭榨干的痛苦,冷得如墜冰窟。
如今塵埃落定,他整個人猛地松弛下來,等到符咒的支撐一消失,連站都站不住了。
無邊的寒冷與黑暗從四面八方向他傾瀉下來,剎那間就沖垮了他的意識,讓他陷入了昏迷之中。
郁歸塵好像早有預(yù)料,一把就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他抱著人還沒走出一步,背后忽然傳來傘蝶嗤笑的聲音:“你或許該好好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的徒弟!
她似笑非笑道:“你知道他愛一個人愛得那么卑微,愛到愿意為他去死嗎?”
郁歸塵腳步一頓。
傘蝶語氣涼涼道:“也不知道你身邊的人都是真瞎還是假瞎。人就在你身邊,要我說,以你這樣的條件,但凡把心意表現(xiàn)得明顯一點,早就把人釣得死死的。還會有那個無名氏的份?”
“一個人得有多缺愛,才會因為一個人救了他幾次就愛上他?”
郁歸塵沉默片刻,低聲道:“胡言亂語!
第247章 正邪(1更)
翠微山,桂花隴。
已經(jīng)是冬天了,雖然翠微山別的地方都已經(jīng)是一片冬天的蕭瑟景象,但這里的桂花林卻依然開滿了淡金色的桂花。
斑駁的陽光落在安靜的溪谷里,有潺潺水聲。
桂花隴深處的房子前,郁歸塵打開門,把付一笑讓進(jìn)屋里。
付一笑一見他就說:“師弟,那把劍沒事吧?可千萬別再出事了……”
郁歸塵點頭:“我看著!
付一笑稍微松了口氣,一邊脫下大衣一邊說:“舟傾還沒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