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人背著阿難鉆進了一片樹叢遮掩的小山洞里,將她放了下來。
他輕聲說:“我在梅面隴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個山洞,這個鬼面隴確實長得和梅面隴完全一樣,就連這個山洞也一樣!
“這個山洞下雨時會漏水,但可以先對付一晚上!
阿難默默點點頭,在他身邊蜷縮起來,靠在潮濕冰冷的洞壁上。
她一言不發(fā),周圍就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她能聽見布料摩擦纏繞的聲音,那人似乎在用衣服做什么。但她保持了安靜。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那人的呼吸有點亂,好像在忍痛。
應該是在包扎傷口。
過了一會兒,布料包扎傷口的聲音停了。
那人好像看了她一眼,又開口道:“睡吧。等天亮再看看。”
阿難:“嗯!
停頓一下后,她又輕輕說:“我叫阿難!
那人沉默片刻:“你可以叫我阿丑……哥哥。我應該比你大六七歲吧!
“阿丑哥哥?”阿難疑惑地重復了一遍。
那人好像輕笑了一下,“對。他們都這么叫我,因為我長得很丑!
阿難微微皺了皺眉。
在被他放下的時候,她裝作不經(jīng)意地碰到了他的臉。
她只能通過摸臉來辨認別人的長相。
阿難心想,他明明長得很好看。
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但她還是低聲應道:“……噢!
兩人再沒有說話,寂靜的夜里只有他們兩人的呼吸和心跳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阿難的呼吸安靜得幾乎不存在,神情安靜,就像是一個乖乖睡覺的小女孩。
但她其實一直都很清醒。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終于聽到那人發(fā)出了平穩(wěn)有規(guī)律的輕微呼吸聲,她乖巧安靜的神色終于慢慢冷了下去。
她伸手進衣服里一個隱蔽的口袋里,摸出一只小小的蛹。
梅面隴沒有人知道,她是寨子里幾年前死去的那個草鬼婆最后的弟子。
她也是梅面隴的最后一位蠱師。
這只蛹里面沉睡著她養(yǎng)的蠱蟲,那只劇毒的小蟲可以從人的嘴里爬進去,然后讓他在睡夢中無聲無息地爛穿肚腸。
阿難原本就緊挨在那人身邊,看起來是因為害怕黑夜和寒冷,其實只是為了這一刻。
她無聲無息地直起身,緩緩向身邊人湊近,神色冰冷。
他睡著了。哪怕他殺過再多人,此時在她面前也毫無防備。
阿難抬起了手。
就在這時,一滴溫熱的液體忽然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是血。新鮮的血。
阿難的手微微一抖,伸出另一只手很輕地摸了一下。
她摸到了一手血。
她想起剛才似乎是從神像那里開始,他走路就變得一瘸一拐。
……但是當時神像破裂,沒有一絲木屑掉在她身上。
她還想起了那一瞬間如同蝶翼籠罩在她身上的輕柔觸感。
阿難聽著他平穩(wěn)輕微的呼吸聲,在黑暗中靜靜地坐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面無表情地將蛹放回了口袋里,重新蜷縮在他身邊,把頭埋進膝蓋之間。
……
阿難的這段記憶就在寂靜的黑暗中結束了。
隨著眼前視野泛著水波紋再次亮起,舟向月耳邊響起了久違的熟悉的提示音——
“叮!恭喜你獲得境靈碎片1/3【阿難的長命鎖】!”
第233章 因果
雖然魘境提示獲得了境靈碎片,但舟向月隨即就發(fā)現(xiàn),那個境靈碎片其實就是之前洛平安給他的那把長命鎖。
看來他其實在那個時間循環(huán)的幻境里就已經(jīng)得到了這個境靈碎片,只是當時并沒有提示。
在真正的魘境里來到阿難的房子這個特殊地點,境靈碎片才觸發(fā)了阿難的記憶。
他把洛平安放出來,在房子里轉了一圈。
小鬼不太明白:“阿難姐姐的家怎么變成這樣了?”
這里整體和幻境里阿難的屋子差不多,只是到處都積了厚厚的灰塵,就連掛在墻角的蜘蛛網(wǎng)都是臟兮兮破爛不堪的,蒙了一層灰。
看起來好像廢棄很久了。
舟向月:“因為她搬家了!
也不知道洛平安聽沒聽明白,反正他若有所思地點頭:“哦……”
在房子里沒有更多的發(fā)現(xiàn),舟向月就帶著他離開房子走到了外面。
和進來時一樣,梅面隴整個寨子里依然空無一人。
嗚咽的風從一幢幢廢舊的吊腳樓中間穿過,吹過長滿了青苔的竹墻,掠過倒塌的廢墟。
廢墟里長出了茂密的梅樹,無數(shù)花瓣落在斷壁殘垣上,仿佛一地落雪。
這里安靜得就像是死去已久,沒有一絲人聲,唯有格外茂密的樹叢沉默地生長在人們曾經(jīng)生活的痕跡中。
舟向月牽著洛平安的手走在寨子里,一直走到了寨心。
阿難的記憶暗示了進入鬼面隴的條件,可能是要在下雪的時候從寨門穿過。
不過,鑒于他們在穿過寨門前還在神像處停留了一下,說不定和神像也有關系。
反正現(xiàn)在還沒下雪,去了寨門估計也沒用,加上舟向月自己也對梅面隴里的枯木神像挺感興趣的,就決定先來神像這里看看。
還沒走上臺階,他就遠遠地看到了茂密的枝葉,向上向遠處隱沒進濃霧之中。
枝葉底下是蒼勁的樹干,而樹干到樹根處,則生成了他之前在幻境里見過的神像——長著蝶翼的、他自己的神像。
幻境里的神像生長在一片枯萎的樹根上,這里卻是一棵完整的參天大樹。
每一片葉子都蒼翠欲滴,在風中微微顫抖的葉片上帶著霧氣里的露水,宛如化不開的青墨,散發(fā)出濃郁的生機。
洛平安一看到這棵大樹就“咦”的一聲,滿眼新奇地想要湊近過去看,卻被舟向月拉住了。
在這個詭異的梅面隴,所有人都像是死去已久,而原本的枯木則變成了郁郁蔥蔥的參天大樹。
洛平安到底是小孩子,雖然不能靠近去看有點委屈,但他隨即又驚喜地叫道:“下雪了!”
雪花開始飄落。
一開始是稀稀疏疏的幾片瑩白,隨后越來越密。很快就落成了一片細細密密的雪幕。
雪幕連成片的那一刻,舟向月看到神像上蔓延出一片透明的血光。
血光向外幻化出無數(shù)根細絲,向無盡的遠處拉到無限長,隱沒在雪幕極高的深處,細得肉眼都不可見。
但也有一根血絲沒有延伸向虛空,而是延伸向了他面前——
血絲的另一端,從后頸系在洛平安的脖子上,就像是一條細細的紅繩。
但舟向月自己身上沒有。
他低頭問洛平安:“平安,你有看到空中的紅線嗎?”
洛平安抬起頭,疑惑道:“什么紅線?”
那就是沒看到了。
這些血絲,只有他能看到。
既然現(xiàn)在下雪了,就要趁這個機會趕緊去過寨門,免得等會兒雪停了又去不了鬼面隴。
舟向月拉著洛平安離開,走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
正看到樹干上那個神像遙遙望著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
這個梅面隴雖然有些詭異,但沒有人也沒有鬼,沒有發(fā)生任何危險。
舟向月帶著洛平安順利地走過懸崖邊的木橋,然后來到寨門前。
寨子里沒人,寨門這里原本的守門人也不知去向。
而牌坊上寫的名字,則是“鬼面隴”。
看來這回打開方式對了。
舟向月向寨門那邊望去,只能看見乳白的濃霧,別的什么也看不見。
他又回頭看了眼,跨過了寨門。
就像是通過了一條隱形的分界線,四周在瞬間暗下來,變成了黑夜。
人眼在周圍變暗的剎那間失去了視力,等到視野恢復的時候,寨門那一邊來的方向看起來也變成了黑夜。
四周依然是濃霧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