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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歸塵冷冷地盯著他,雖然沒有對他動手,但也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不知愁料到他不會這么輕易妥協(xié),輕笑一聲。

  隨著這聲輕笑,他雪白的頸側(cè)忽然浮現(xiàn)出一個個詭異的血色符文。

  那些符文的模樣陰詭至極,每一筆都是一道生生刻進皮膚的傷口,鮮紅血珠頓時爭先恐后地從傷痕中涌出。

  就像是一支無形的鋒利的筆以肌膚為紙,以血為墨,不惜劃破紙張,深深刻下惡毒的詛咒。

  不知愁一扭頭,鮮血沿著頸側(cè)流淌,散落黑發(fā)間露出后頸上一個黑白的曼陀羅花紋。

  像是一朵花化為蝴蝶,沾上鮮紅血色之后,顯得詭異而絕艷。

  “這是血咒——只是一點小小的警告,畢竟我不太有耐心!

  他對郁歸塵笑道:“我是無所謂啦,反正我都已經(jīng)死了。”

  “只是這孩子細皮嫩肉的,也不知道能禁得起幾道血咒呢?”

  郁歸塵額上青筋暴起,眼神中露出抑制不住的殺意,被他攥在手中的脆弱腕骨幾乎要被他捏碎。

  而不知愁卻笑盈盈地與他對視,仿佛在享受著他的憤怒。

  兩人僵持片刻之后,郁歸塵最終還是松開了手。

  不知愁雪白的手腕上驟然回血,上面留下了鮮紅的勒痕。

  他微笑著站直身子,一邊揉著手腕一邊說:“奇怪,我還以為你們除惡務(wù)盡,說不定寧愿犧牲他也要殺了我呢!

  “沒想到,強大如你,也會有這么一個弱點。我還以為你能和別人不一樣呢!

  少年神情微妙地眨了眨眼,“還能為了感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而讓步,看來當(dāng)年那位還沒讓你吃夠苦頭……”

  郁歸塵驀然攥緊的手上骨節(jié)發(fā)白。

  “你在胡說八道什么?”付一笑打斷不知愁的話,“不知愁,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鉤吻是境主,她根本無法離開這個魘境,如果想要給她解脫……”

  不知愁道:“這個魘境不一樣!

  周圍幾人一靜。

  不知愁:“你們既然來到了這里,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這個魘境里的鬼只要滿足一定條件,是可以離開魘境的吧!

  他一邊說,一邊向鉤吻走去。

  “她早就可以離開這里了。只不過是因為我,她才困在這里!

  鉤吻身邊依然燃燒著那一圈火焰牢籠,而他卻完全視而不見,一步也沒有猶豫地向火中走去。

  就在他即將被火舌舔舐到的一瞬,火焰驟然消失。

  不知愁勾起唇角。這個身體還真好用。

  然而,還未等他再走一步,郁歸塵黑色的身影忽然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面前,擋在他面前。

  高大的身影冷冷地看著他:“我有弱點,你也有!

  不知愁眼睛微微一瞇,抬起頭來直視著郁歸塵。他轉(zhuǎn)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由得露出一絲幾乎難以置信的笑容:“……你覺得她是我的弱點?你認真的?”

  他問的語氣滿是輕蔑,郁歸塵卻嚴肅地繼續(xù)道:“現(xiàn)在破境不一定要殺死境主了!

  不知愁一怔。

  他還不知道這件事。

  “境主的記憶化為了魘,只要讓境主重新想起一切的原委,就能讓魘消散。”

  郁歸塵刻意收斂了眼中流轉(zhuǎn)的金色碎光,深黑的瞳仁如深淵一般不透光,“你離開這個身體,我讓她安息!

  不知愁冷笑起來:“如果我不呢?你就殺了她?”

  郁歸塵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不知愁嗤笑一聲:“真沒想到,有一天我還有機會和玄琊君討價還價。不過要討價還價,自然是雙方都要出價的!

  “很遺憾,我的價碼是,你讓她離開,我就把舟傾還給你!

  他嘆了口氣,“對我來說,與其同意你提出的方案,還不如讓他們兩個都去死。鉤吻死了,魘境還能重啟。如果舟傾死了呢……?”

  “你一定懂得,這場博弈所比拼的最終不過是雙方的底線。我能接受同歸于盡的結(jié)局,你能么?”

  郁歸塵看起來幾乎面無表情,可不知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沒有放過他每一絲最細微的神情變化。

  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緩緩勾起一個血腥而陰鷙的笑:“你看,這才叫弱點!

  博弈所比拼的不是雙方的底線。

  而是雙方所以為的,另一方的底線。

  是人心。

  只要郁歸塵以為他真的寧愿兩敗俱傷也不妥協(xié),只要郁歸塵不敢賭,就不能不做出讓步。

  在這場博弈之中,他立于不敗之地。

  “說起來,你想要他怎么死?”

  不知愁的笑容變得輕松而惡意,“是死于侵蝕進內(nèi)臟的血咒,還是割斷咽喉的血線?當(dāng)然,也可以死在我的幻境里,我可以把這世上最痛苦的死法都讓他體驗一下……”

  就在這時,他的嘴角忽然溢出一絲鮮血。

  他的身形控制不住地晃了晃,抬眸對郁歸塵笑道:“看來舟傾有秘密瞞著你啊……”

  下一刻,他的身影忽然消失,隨即出現(xiàn)在窗邊,縱身一躍!

  一切只發(fā)生在瞬息之間。

  電光石火間,房間里的所有人都動了。

  郁歸塵第一個朝窗口沖過去,付一笑緊隨其后,甚至連傘蝶和楮知墨也沖了過去,而白措則被他們嚇了一大跳。

  少年緊閉著眼在浩蕩風(fēng)聲中直直墜落,宛如一只折翼的白鳥。

  就在空中,他忽然睜開了眼睛,眼中有詭艷的紅光一閃。

  “叮!恭喜你獲得境靈碎片1/4【不知愁的須彌繪】!”

  舟向月殺了不知愁,結(jié)果從幻境中一脫離,就猝不及防地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急速墜落。

  突如其來的失重墜落感壓過了一切感覺,長風(fēng)在他耳邊凄厲呼嘯,如同冰刀一樣切割著他的全身皮膚。

  他被冷硬的風(fēng)刮得睜不開眼,只能看見眼前一片鮮紅血色。

  舟向月心里警鈴大作,猛然冷靜到極致,全部精力都在拼盡全力地想如何求生——

  就在這時,充滿血色的視野忽然一暗,一只有力的手攬過他的腰,另一只手則從背后繞過肩膀、按住后腦,他被重重地擁進了一個灼熱的懷抱。

  臉頰貼上寬闊的胸膛,鼻尖傳來一股無比熟悉的氣息。

  這氣息宛如被烈火焚燒得灼燙的金屬,毫無溫柔可言。

  但不知怎么的,舟向月一聞到這股氣息,整個人就無法控制地松懈下來,不再去想活不活死不死的問題。

  反正不用怕了。

  一個遲到的念頭趁著分神的機會溜進他的腦海——看來不知愁這是狗急跳墻,想要拉著他一起死了么……

  不過話說回來,這半個不知愁怎么這么弱?

  明明都是同一株驚夢引,外面那半個不知愁中毒后還有余力逃脫,但里面這個居然一下就死了,毫無反抗之力。

  這居然是他清醒時的最后一個念頭。

  舟傾的身體限制了他的發(fā)揮,他眼前一黑,又斷片了。

  ……

  舟向月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又回到了真言殿里。

  他斜靠在郁歸塵懷里,身上蓋著郁歸塵的衣服,很溫暖。

  看來郁歸塵果然成功地救下了他,又把他帶回來了。

  也不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此刻鉤吻居然坐在一邊,在跟他們說話。

  算不上心平氣和,但一副心如死灰的神色,不像是還有精力暗算他們的樣子。

  舟向月想,大概是因為郁歸塵的武力壓制吧。

  他隱約感覺如芒刺在背,不動聲色地微微一抬眸,就發(fā)現(xiàn)是傘蝶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種目光如有實質(zhì),隱隱帶著一絲恨意。

  舟向月心想活見鬼,他什么時候得罪了付一笑的這位……女性朋友嗎?

  ……算了,他還是裝作沒醒吧。

  “……我本來已經(jīng)死了,”鉤吻臉色蒼白,喃喃道,“活剝下皮成了我妹妹的須彌繪,魂魄也被封印鎮(zhèn)壓,永遠沉寂在須彌繪里!

  “但他把魂魄剝離出了一半,附在送給曼陀宮主的須彌繪上……來救我。”

  “我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不知多久,突然驚醒。他把他的靈力全都渡給了我。”

  “我終于擁有了我渴望已久的力量,讓我能夠吞噬掉我妹妹,神不知鬼不覺地完全替代掉她的身份,在這世上活下去!

  “阿嬤那么愛她,又那么討厭我。所有人都那么喜歡她……可他們沒有一個人認出來,她早已不是她,而變成了我——那個他們原本最厭惡的人。”

  鉤吻諷刺地笑起來,“你們看,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這么單純又丑陋。一個人的存在,就是這么脆弱!

  “我是誰?你又是誰?”

  “呵……別人認為你是誰,你就是誰!

  一朵花之所以珍貴,是因為有人愛它。

  這世上,有被精心呵護在溫室之中的名貴花卉,也有掙扎一生最終孤獨凄慘死去的人。

  人命和這朵花比起來,不值一提。

  “后來,我因為妹妹的那幅須彌繪受到賞識,曼陀宮主召喚我來到真言殿。他說,我可以和他雙修!

  鉤吻冷笑一聲,“呵呵,如果是格桑,大概會歡欣雀躍地與他雙修吧!

  “但我不是格桑,我早就睜開了黑暗里的眼睛,窺見了這個宮殿里最惡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