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一個寒噤:“……”
他不想附和舟傾的話,可偏偏他覺得這話說得……挺有道理。
雖然他不是天靈宿,但他最近總是右眼皮狂跳,時不時莫名地一陣心慌,感覺好像有極其不好的事即將發(fā)生。再想想自己明年就會滿20歲繼任家主,這段時間對歷任預(yù)備家主來說都是最容易遭受邪神詛咒喪命的時候,就更加心驚。
而且這也讓他想起來,雖然他不喜歡舟傾,但這位畢竟是個天靈宿,關(guān)鍵時刻能救命的。
于是最后,從不道歉更少稱贊別人的錢大少爺梗著脖子不置可否:“嗯……那個‘無限停留’聽起來感覺也怪怪的,要是永遠(yuǎn)出不去,但也死不了,就這么在魘境里無限停留下去,也算活著,就像對邪神許愿永遠(yuǎn)活著,結(jié)果讓你以植物人的狀態(tài)永遠(yuǎn)活著一樣,也算是完成了愿望一樣。”
舟向月點頭:“有道理。”
錢多聽到這個摸底考試滿分的千年一遇天靈宿同學(xué)竟然贊同了自己的話,虛榮心大為滿足,看他也順眼了許多。
南蓁突然小聲道:“有人來了!
她話音剛落,樓梯外面就露出一張慘白的臉,毫無血色的嘴唇張大又合攏,十分不耐煩:“偷什么懶呢你們幾個?快去擦桌子!”
那是個臉像石膏一樣慘白的女人,頭上包著塊頭巾,身上穿得干練修身,灰色的袖子卷到手肘,還抱著一只酒壇子,看穿著打扮和語氣,像是這個客棧的老板娘。
她的聲音動作都像活人一樣,偏偏一張涂了血盆大口的慘白面龐,身上的皮膚也白得像涂了的墻一樣,視覺效果十分驚悚。
她本人倒是對此沒有任何意識,也沒有覺得三人和她膚色不同有什么奇怪,徑直伸手去扯擠在最外面的舟向月的胳膊:“今日是逢五集,逛累了來歇腳的客人很快就會到了!懶東西,快點給老娘出來!”
幾人像小雞崽一樣被她給一個個拎了出來,分別在手里塞了抹布和掃把:“快去打掃!還要讓老娘手把手教你們嗎?!”
除了舟向月之外,另兩人看著手里的東西都忍不住露出了點震驚的神色。
尤其是錢多,從小到大十指不沾陽春水,從來沒有干過活的,看著自己手里的抹布幾乎要當(dāng)場發(fā)作。
制止他們的是及時在耳邊響起的提示音:“溫馨提示,你在白天的蝴蝶谷有特定身份,請盡職盡責(zé)扮演好該身份,不做違背身份的行為!
差點想把抹布扣在老板娘臉上的錢多硬生生忍下了。
看他們?nèi)说难b束,確實像是這個客棧里的小二。
為了不ooc導(dǎo)致不可控的后果,打掃衛(wèi)生……就當(dāng)是體驗生活了!
***
同一時間,不遠(yuǎn)處的集市上已經(jīng)支起了不少攤子。
賣脂粉的同賣首飾的的在一處,賣果脯蜜餞、糖人兒和烤地瓜的在一處,賣各類臘腌干貨的在一處,青菜瓜果在一處,肉、蛋、活雞活鴨之類的又在一處。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混合著車轱轆聲和馬蹄嘚嘚聲,被清晨的風(fēng)送得很遠(yuǎn)。
清晨的集市,人已經(jīng)開始多了起來,一條石板路上人群絡(luò)繹不絕。
幾個戴了帷帽的人走在其中,裝作不經(jīng)意地觀察著四周。
為首的正是剛剛被屬下用道具召喚進(jìn)魘境的李黔骨,不過他此刻占用的是他屬下的身體。
這個召喚道具是之前他在某個魘境中得來的,僅此一個,能夠讓他被召喚進(jìn)入魘境。不過最大的缺點就是,這樣風(fēng)險不小——如果他在這個身體里死了,那他自己和這個身體的主人會雙雙完蛋。
不過這個魘境應(yīng)該沒什么風(fēng)險,秦家又給得實在太多了,所以他并不擔(dān)心。
李黔骨身后跟著一個干練精悍的年輕小伙,別人一般叫他“斷指阿毛”,因為他為表決心,自己砍了自己一根小手指。
雖然是個入門一年的年輕人,但斷指阿毛足夠聽話,而且打架很厲害。
在李黔骨來到這個魘境之后,聽說了他們剛來到這里時遇到的那場屠殺,深感自己的決策十分英明。
他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秦家的人,也不著急去殺舟傾。
殺那個年輕人實在是易如反掌,只要在破境的時候保證他是個死人就行了,F(xiàn)在可以先熟悉一下這個魘境。
李黔骨一邊走,一邊瞇著眼睛看集市上的各個角落。
所有的人穿著打扮、行為舉止一切正常,唯獨臉色慘白如石膏,不似活人。
而集市上賣這么多零碎的活物與點心,卻沒有半點食物的香味或新鮮蔬果的泥土味,所有的食物都是仿佛腐爛或燒過的灰黑或灰白色,那些活雞活鴨也給人一種詭異的蠟質(zhì)感。
就好像這集市上,所有的東西都已經(jīng)死去許久了一樣。
他抬頭望去,看見遠(yuǎn)處陰沉灰白的天空下是高聳的黑色懸崖。
這個蝴蝶谷倒確實是在一個山隘谷口,可以看見黑色懸崖下是一幢幢擠擠挨挨的白色矮屋,大片的黑色巖石上似乎纏繞著枯死的黑色藤蔓,看不出是什么植物,也沒有任何一絲活著的綠色植被。
黑色的巖石、灰白的天空、白色的房子、慘白的人,以及集市上一片片灰黑的貨品。
整個畫面幾乎都是黑白的,沒有綠色植被,這畫面讓人有點不舒服。
不過……
李黔骨想,這地方不是叫“蝴蝶谷”嗎?
蝴蝶在哪里?
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一樣,一只白色的蝴蝶不知從何處翩翩飛來。
和死氣沉沉的周邊環(huán)境不同,這只蝴蝶飛得輕盈靈動,銀白色的翅膀也仿佛在閃閃發(fā)光。
就在李黔骨望著那只白蝴蝶的時候,他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那是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頭,頭發(fā)蓬亂、滿臉泥垢,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著:“全是黑的,全是白的……只有血是紅的……”
“全是黑的……全是白的……”
李黔骨察覺不對,按捺住原本要發(fā)作的沖動,問這個瘋老頭:“你說什么?”
老頭枯枝一樣的干癟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袖子,含糊地說:“不要受傷……”
他說的實在是太含糊了,李黔骨沒有聽清,又耐心地問了一遍。
瘋老頭猛然抬起頭。
他凸出的眼珠里纏繞滿了猙獰血絲,驚恐萬分地瞪著李黔骨:“千萬,不要受傷!”
第141章 黑白(1更)
客棧里。
南蓁在擦桌子,舟向月和錢多掃地。
錢大少爺不知道怎么用掃把和簸箕,舟向月不得不無語地教他。
趁著南蓁不在旁邊,他突然狀似驚訝地低聲道:“話說起來,不是說十大門派每個出兩人嗎?怎么我們是三人?錢多,你是用秦家的名額來的嗎?”
錢多一愣,露出了心虛的表情:“沒有啊,我沒用秦家的名額……是啊,好奇怪。我們怎么會有三個人呢!
舟向月面色不變地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家里不知道你來嗎?”
錢多嚇了一跳,握著掃把的手一下子攥緊了:“怎么可能!”
舟向月微勾起唇角:“哦。”
錢多忽然意識到他可能在套自己話,頓時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惱羞成怒:“我家的事,關(guān)你屁事?以為你是個天靈宿就了不起了?你是不是自己沒有家人,就覺得別人都沒有家人……”
他突然噤聲了。
舟向月直直盯住他的眼睛,面無表情:“錢多,慎言!
那一刻,他微垂下的濃密睫毛在眼眸上投下一片不可捉摸的陰影,一片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
錢多被這道冰冷的目光攫住,竟瞬間出了一身冷汗,說不出話了。
是他的錯覺嗎?
剛才那一瞬間,他是為什么竟會感覺自己渾身寒毛直豎,那感覺就像是……一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舟向月偏開了目光。
他想,錢多看起來似乎對舟傾與秦家的關(guān)系并不知情,很可能是被有意瞞著。
而秦家那位家主,也大概率并沒有預(yù)料到他會在這個魘境中和自己一起。
如果讓他進(jìn)來對他圖謀不軌的幕后黑手確實是秦家,那這對他來說是個優(yōu)勢。
堂堂預(yù)備家主在他身邊,必要的時候,可以用作人質(zhì)。
“又在偷懶?!”老板娘的大嗓門在他們身后炸響,“快點干活!客人都要來了。
兩人趕緊分開,繼續(xù)去干活了。
錢多一邊干活一邊小聲嘟嘟囔囔,對于從來不用干活的自己居然在魘境里還要干活這件事深感震驚。
不過老板娘有一件事說得對,他們把大門打開之后,確實很快就有客人上門了。
是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精瘦如猴兒一般的男子,一臉精明相,和客棧里的其他人一樣面色雪白。
他一進(jìn)來,老板娘老遠(yuǎn)招呼了一聲:“韓三兒,來啦?今日這么早呢!”
瘦猴韓三兒點點頭,揀窗邊一個桌子坐下了:“今日逢五集嘛,外面吵得慌,出來遛遛,干脆早點來這兒,估計生意不少。老板娘也生意興隆!”
老板娘笑道:“借您吉言!”
她轉(zhuǎn)頭吩咐南蓁:“給三爺送壺六安瓜片!
南蓁愣了愣,不過很快就冷靜地按照吩咐從茶柜端了一壺茶送過去。
她放下壺的時候,韓三兒伸出手狀似無意地摸了過來,被她輕而易舉地躲了。
韓三兒也沒惱,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神情自若地上下打量了她兩眼,笑道:“小姑娘挺標(biāo)志,之前沒見過。是坎城人嗎?”
南蓁冷冷地瞥他一眼,正在考慮自己如果一刀剁了npc的手會不會引發(fā)什么后果時,老板娘從柜臺后頭笑道:“是我家親戚的孩子呢,小姑娘害羞,就幫個忙!
韓三兒恍然大悟:“原來是老板娘家的姑娘,怪不得這么水靈!
南蓁轉(zhuǎn)身走了,帶著冷笑心想你才水靈,你□□里面最水靈。
這時,又有一個人自門口進(jìn)來了。
是一個一身黑衣勁裝的少年,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個子不高,但眉宇間很是英氣,衣服看起來風(fēng)塵仆仆的,但很利落。
行走間,能看到腰間有利刃的輪廓。
他進(jìn)來后就找角落坐下了,開口要了壺菊花茶,然后就一言不發(fā)地獨自坐在那里喝茶,同時觀察著周圍的人。
韓三兒大概是閑得無聊,兩人坐得又不算遠(yuǎn),便開口攀談道:“小兄弟怎么稱呼?”
那少年一開口,聲音有點低啞:“我叫何大。”
“哦,何小兄弟,”韓三兒道,“這是趕路,經(jīng)過坎城歇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