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酩一把抓住她:“那不是來了嗎。”
他被付一笑帶著去過一次這家,對他們的作派深有體會。
那一行人里單獨走出來一個來到他們面前,居高臨下地瞥了他們一眼:“門派榜第七,鶴川秦家。”
……原來是這一家。
絕,還要專門把門派榜第七作為前綴,好像來的門派哪個不是前十的一樣。
陳知之回頭張望,看見那行人中走在最前面的是個穿著蒼青色長衫看起來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大概就是盛名在外的秦家家主秦鶴眠。
側面看起來倒是相貌堂堂,長得人模狗樣的,年輕時大概也是俊秀小生一枚。
可這從頭到尾不可一世的模樣,那種老牌世家冷漠高傲的排場,實在是討厭極了。
陳知之等他們都走進去了,小聲嗶嗶:“秦家家主也不過五十多歲吧?看起來就是個五十多歲的人,這道行一看就不行,和咱們郁院長付院長比起來差遠了!”
楚千酩也不喜歡秦家那種拿腔作勢的派頭,贊同道:“而且自以為玄學正統(tǒng),從來不拿正眼看人。拜托,都什么時代了,還要擺那種封建余孽的架子給誰看?”
陳知之吐槽:“他穿那長衫,感覺像是去說相聲的!
楚千酩瘋狂點頭:“而且還是梗拋出來大家都不笑的那種!
倒數(shù)第二個到的是門派榜第三的沒奈何掌門錢無缺,這位據(jù)說在凡世也是“錢董”的大佬一臉福相,穿著一身和別人格格不入的深藍色西裝,據(jù)說是剛從生意場上趕回來的。
他倒是笑瞇瞇的沒有架子,還問陳知之和楚千酩在這里坐著冷不冷,叫人去給他們買了兩杯咖啡。
陳知之辣評:“這才是有錢大佬的風范,之前那個一看就沒有財運!
凌云臺會議的參會人很快就幾乎都到齊了,只差門派榜排第一的九死界宗主任不悔沒有到場。
九死界的回復是說任不悔正好在魘境里,馬上就趕來。
眾人都十分理解。
聽說任不悔一直在瘋狂刷魘境,而且在魘境里見過他的人回憶起他來,都是心有余悸——那個瘋子!
他太嚇人了。
作為境客榜第二名,除了郁歸塵在他之前,別人都被他瘋狂刷魘境所刷出來的成績甩得老遠。
會議開始前,秦鶴眠拿了杯茶左右看了看,走到郁歸塵面前:“玄琊君,好久不見。聽說你收了個新徒弟,還是個難得的天靈宿。不知那位后生如何?”
郁歸塵臉色難看:“多謝掛心。他情況不太好!
秦鶴眠驚訝道:“怎么?他也被這事波及了不成?”
郁歸塵黑著臉點了點頭。
秦鶴眠原本還想多說兩句,但郁歸塵很明顯并不想和他說話。
他幾不可見地翻了個白眼,自己走了。
就在這時,堂口大門轟然打開,一個高大健碩的男人裹挾著一身寒風大步走了進來。
眾人都抬頭看去,正是任不悔。
他和在座大多數(shù)人畫風迥異,臉上胡子拉碴,一身煙味,頂個短短的兇悍寸頭,穿著套黑色體能訓練服就來了,手臂上甚至還有濺上去的血跡和新舊傷痕,一看便令人望而生畏。
貼身的黑色訓練服勾勒出他賁張的肌肉輪廓,短袖下健碩的手臂上覆著一層汗,還泛紅蒸騰著熱氣。
他有一雙如同鷹隼般冷酷銳利的眼睛,一進來就直奔付一笑,仿佛按捺著火氣:“付一笑,當初你是怎么跟我說的?”
付一笑自知理虧,低聲道:“師叔……”
喬青云趕緊來打圓場:“任宗主,時間緊急,既然大家都到齊了,我們就趕緊開始吧!
任不悔狠狠地瞪了一眼付一笑,到底是不好意思對喬青云怎么樣,滿面怒意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大馬金刀地坐下了。
喬青云代表翠微山,首先把這一晚發(fā)生的事情大體和所有人說了一遍。
她講的時候,凌云塔里安靜得出奇,眾人都聽得神色凝重。
翠微山的幾人親身經歷了這一晚的噩夢,再從全局的角度聽一遍之前的混亂,臉上滿是沉重之色。
其他人有人面露畏懼,而任不悔額上青筋暴起,深黑眼眸中透出冷厲殺意。
楮知白默默做筆記:翠微山安保有缺陷,不過此后預計會改進?梢钥紤]嘗試在此過程中安插一點秘密設備,竊取機密,研究新的漏洞。
等喬青云講完了,秦鶴眠首先發(fā)問:“這么說,你們認為,邪神復蘇了?”
喬青云冷靜道:“我們猜測他應該已經恢復了意識,或許已經重生,或許沒有,但至少能通過某種方式,比如以信徒或其他人的身體為容器,來到世間。畢竟,這場局的參與者對我們所有人和翠微山內部十分了解,而且隨機應變,不像是信徒能做到的程度!
“不過,從他這晚的做法來看,他的力量完全不能與從前相比,應該還未真正復蘇。”
“但你們讓他拿回了問鬼神,不知道會幫他恢復多少。”
任不悔冷笑一聲,森寒目光看向郁歸塵,“郁歸塵,對此你沒有什么話想說嗎?”
郁歸塵頂著眾人投來的目光,垂下眼:“沒有。是我決策失誤,沒能抓住他。因此產生的一切后果,我來承擔。凌云臺對我的決議,我認罰!
他說得坦坦蕩蕩,眾人一時也說不出什么。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他與邪神之間的血海深仇,倒也不會真的認為他是故意瀆職,給那位放水。
“畢竟是邪神,神和人之間還是隔著天塹的,”秦鶴眠打圓場,“他還能回來,已經是違反天道的不可思議的事了!
他喃喃自語地感嘆道,“……這就是他那個法器的力量么!
聽了他的話,眾人一時沉默。
那個法器。
沒有人知道那個東西到底是什么存在,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是能使人成神之物。
一千年前,斷生魔嬴止淵憑借著他的靈犀法器斷生刀,成功來到距離成神只有一步之遙的境界。
好在玄門正道齊心協(xié)力將其誅殺,讓他止步于此,避免了一場浩劫。
但那時誰也沒有想到,在那場屠魔之戰(zhàn)后就不知所蹤的斷生刀竟然被身為翠微山弟子的舟向月所竊取,并利用其創(chuàng)造出了他自己的靈犀法器之一,問蒼生。
眾人皆知,邪神舟向月有三個靈犀法器。
第一個,他十二歲時匹配的不二劍。
第二個,用他所害死之人的遺骨做成的白骨簡冊,問鬼神。
以及第三個,從嬴止淵那里獲得的問蒼生——
沒有人見過問蒼生,也沒有人知道這個傳說中先后多次易主還能易形的法器到底長什么樣。
只是有傳說,問蒼生與問鬼神正是一對,邪神便是利用這對靈犀法器,不僅窺探天機,而且獲得了操縱命運的恐怖力量,創(chuàng)造了魘境。
嬴止淵沒能做到的事情,舟向月做到了。
死而復生,生而又死。
天道有常,命運無常。
打破亙古不變的天道法則的他,成了神。
神有正邪善惡,以慈悲度眾生可以為神,以萬物為芻狗亦可以為神。
神與人的區(qū)別,在于是否與天道共享力量。
而那個人,成為了邪神。
一片沉默中,任不悔依然沉著臉道:“秦鶴眠,你不要岔開話題。我們來是要討論接下來怎么辦的,我認為郁歸塵還是有必要避嫌。”
他看向郁歸塵:“不要誤會,我不是不相信你的人品。但你當初和他的關系,我們所有人都知道!
郁歸塵九歲曾在翠微山受教,十四歲被舟向月所假扮的國師害得國破家亡,十六歲再次進入翠微山,跟在那時尚未滿十九歲的舟向月身邊。
直到一年后,邪神身份敗露,最終伏誅。
任不悔道:“各位要明白,我們面對的敵人,不是一般的敵人!
“或許他尚未完全復蘇,也沒有找回問蒼生,操縱命運的力量還未恢復,”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但他會畫迷魂符,也會傀儡術,他不是沒有操縱過別人,甚至能在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控制他們!
“而且我要說的是,他的可怕之處遠遠不止傳言里的這些……”
紅血絲一點點爬上任不悔的眼珠,他咬牙切齒道,“我當年就跟白晏安說過,讓他小心舟向月。我告訴他,有的人就是不可救藥,那個孩子是個天生壞種。”
“哦,對了……”
他喉嚨里突然滾出一聲怪異的冷笑,驀地提高了聲音,“各位,其實你們一直都還不知道吧。舟向月是白晏安撿回來的流浪兒,從最骯臟的爛泥里生出來,根子里就爛透了,他……”
付一笑霍然起身:“師叔!你冷靜一點!我們當年答應過老師的!”
任不悔仿佛猛然被激怒了,他重重一拍桌子站起來,對付一笑怒吼道:“你還要跟我提他?他做的決定就對嗎?如果他真的對,現(xiàn)在他就該站在這里罵我,而不是一千年來都埋在冷冰冰的地下!”
周圍猛然陷入一片死寂,就連付一笑也說不出話了。
任不悔深吸一口氣,環(huán)視四周,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一字一頓:“舟向月……他不是人,他就是個從萬魔窟里爬出來的、連身上流著什么臟血都不知道的妖孽!”
滿座齊齊震驚,竟一時失語。
就連一向溫文爾雅保持形象的楮知白都忍不住微微變色,而秦鶴眠則低下頭,無聲地冷笑了一下。
無他,實在是這個消息太有爆炸性了。
當年的白晏安愛撿徒弟,舟向月就是他撿的徒弟之一,這他們是知道的。
但他們從不知道,他竟是萬魔窟的余孽!
當時玄門正道付出巨大代價誅殺嬴止淵,掃平萬魔窟,為永絕后患,把里面的妖魔鬼怪全部一網(wǎng)打盡。
沒想到竟然有一個在此之前就已經跑出來的漏網(wǎng)之魚,不僅逃過了那一波清剿,而且還坐收漁翁之利,偷走嬴止淵想借以成神的神器,自己則踏著曾經朝夕相處的師長與同門的尸體和蜿蜒血河,飛升成了神!
忘恩負義不足以形容此等心狠手辣的窮兇惡極之徒,仿佛是這世間所有的惡堆積起來,才能與他媲美一二。
楮知白一邊想一邊做筆記:雖然千面城對一千年前什么邪神斷生魔的事情并不太感興趣,但如果邪神真的復蘇,這可能會引起玄學界的震蕩,由此可能給千面城帶來危機一二三,機遇一二三……
就在這時,喬青云忽然收到一條消息。
她低頭看去,看完時幾乎沒有什么驚訝之色,只是臉色變得更加嚴肅沉重。
她開口打破了沉寂:“打擾一下,各位,我們有一個壞消息。”
眾人此時對“壞消息”一詞有些神經過敏,頓時一個個轉頭看向她,不少人臉色難看。
喬青云說的確實是個壞消息。
就在剛剛,有人在斷崖邊上,震驚地發(fā)現(xiàn)弒神榜上數(shù)百年來蒙著第一名的血綾羅不知為何竟離奇失蹤。
至此,那個眾說紛紜的神秘弒神榜榜一真面目終于得到了驗證——那確實是邪神舟向月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