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的來說，他算是沒事吧�！�
陳西溪回應(yīng)道。
“因?yàn)樽矒魧?dǎo)致大腦的海馬體受傷了，他失去了那晚以及以前童年的所有記憶，”她低垂著著眼眸，語氣淡淡地敘述著，“我想，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親戚長輩們也一致決定，為他編造一個父母去世的原因�！�
麗奧娜做筆記的動作停了下來：“可是你卻獨(dú)自承受了這份真相所帶來的痛苦，對嗎？”
陳西溪雙手環(huán)胸，縮了縮肩膀。
“這就是我的命運(yùn)吧，其實(shí)無論我哥記不記得，我的命運(yùn)都不會改變－－我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給父母報仇�！�
“但我很欣慰我哥不用分擔(dān)這份命運(yùn)，他只要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就好……”
－－“而我已經(jīng)無處可逃了，我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盡頭�！�
這是陳西溪沒有說出來的后半句話。
“報仇雪恨，這是你選擇成為血獵的原因嗎？”
麗奧娜半邊臉的瞳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好似灑滿夕陽的湖面。
陳西溪不置可否，可她的腦海里卻不禁浮現(xiàn)了那個男人的可憎面容。
是的，陳西溪心想，一切都是因?yàn)樗�，如果殺了他的話，就能結(jié)束了吧……
麗奧娜見陳西溪不回答，自言自語地咕噥了一句：“不過這樣不太公平呀�！�
她看見對方朝她投來疑惑的眼神。
“不告訴你哥哥隱情，對于你或者對于他來說，都不公平吧�！�
麗奧娜正色說道。
“你想啊，你和家里的長輩剝奪了你哥哥知道父母死亡真相的權(quán)利。而相對的，你也被迫承受了雙人份的痛苦與壓力�！�
“如果你哥哥有天知道了一切，他要怎么面對呢？那個時候你大概會想，如果一開始告訴他就好了。因?yàn)闀r間會沖淡悲傷，而壓縮了十幾年的悲傷突然爆發(fā)只會對一個人的精神產(chǎn)生無法承受的沖擊。”
“那一天不會到來的，”陳西溪堅持道，“他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
“或許吧，”麗奧娜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重新遁入了陰影之中，“但是依我看來，你更像是在逃避這種可能性�！�
麗奧娜說完，她們之間一時無言。
“我了解你被困在一個滿是尸生人的村子里長達(dá)八個小時，也知道你在接受救援后情緒崩潰�！�
幾分鐘的靜默之后，麗奧娜重新開口了。
“希蘭之所以讓你來找我，是為了幫助你�！�
她用手中的鋼筆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
“至于我電腦里的那份評估表格則可以決定你是否能繼續(xù)你的血獵生涯。”
陳西溪冷漠地說道：“你是在威脅我嗎？”
“不，不是這樣的，”麗奧娜深吸了一口氣，“我是希望你不要對我撒謊，也不要逃避問題�！�
“我看過你的資料，你小時候經(jīng)常跟心理醫(yī)生打交道吧？但是我跟他們不一樣�！�
麗奧娜直視著陳西溪。
“我不是來治愈你的，你心里的創(chuàng)傷太大，已經(jīng)無法愈合了。我是來解決你的問題－－即保住你的血獵身份，讓你有機(jī)會繼續(xù)朝你的目標(biāo)前進(jìn)�！�
“但如果你要解決問題，首先就要直面它－－那個時候，你為什么會情緒崩潰？”
陳西溪不由攥緊了雙手，她低頭看著泛白的關(guān)節(jié)，忍住想要奪門而逃的沖動。
她的胃里開始一陣陣絞痛，又來了，她咬著牙心想，好想吐。
“我認(rèn)為，單獨(dú)身處在尸生人的壓力源之中，你當(dāng)時表現(xiàn)出的心理狀態(tài)，是小時候的自己。你渴望有人會來拯救你，所以才會無意識地喊出‘哥哥’�！�
“但同時，你的理智也告訴你哥哥不會來救你，因?yàn)樗裁匆膊恢�，不知道你命懸一線，也不知道你默默為他付出的一切。”
“而他不知道這些的原因，正是出自于你也選擇對他隱瞞真相�！�
“你太矛盾了，”麗奧娜步步緊逼，“正如愛和恨是可以共存的，我現(xiàn)在想問你最后一個問題。”
“你深愛你的兄長，所以不忍告訴他父母死亡那晚所發(fā)生的慘劇�！�
“但同時，看著他無憂無慮、沒有負(fù)擔(dān)的人生，你是否，也曾因嫉妒而怨恨過他？”
陳西溪離開了麗奧娜的房子，回到車內(nèi)。
她神色茫然地看著后視鏡中的自己，好像還沒從剛剛的談話中回過神來。
車鑰匙就在她外套右邊的口袋里，但她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
前方的草叢忽然傳來輕微的悉窣聲，一只肥碩的橘貓從里面跳了出來。它甩了甩頭上的碎葉，伸了個懶腰，安靜從容地與陳西溪對視了一眼。
陳西溪吃了一驚，因?yàn)樗晴臧愕耐最伾駱O了麗奧娜。
貓咪姿態(tài)優(yōu)雅地緩緩離開了陳西溪的視線。
“你怨恨過你的哥哥嗎？”
麗奧娜柔軟動聽的嗓音似乎還在耳邊回響。
其實(shí)是有的吧，陳西溪心想。
那個時候，當(dāng)絕望從心底的泥沼滋生出來的時候，她不住地想，為什么……為什么哥哥不能再次拯救我呢？
太不公平了。
如果她失去記憶就好了，只要不記得，就可以逃避這樣的人生。
又或者，她在那個雨夜死掉的話會不會更好？
她跟希蘭不一樣，跟阿爾法小隊不一樣，跟薩沙也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