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既來點了點頭。
李則安轉動眼珠,又找話說:“還叫君子?是因為它乖,不拆家嗎?”
譚既來一聽就炸了,猛地抬起頭罵罵咧咧:“誰說不拆?拆!它做完絕育,躺在狗窩里休養(yǎng)那會兒都拆!”
他說完怒氣沖沖把用過的棉球狠狠摔進垃圾桶,又夾了塊新的“哐哐”戳著,粗暴地蘸取碘酒,看的李則安心驚肉跳。
譚既來咬牙切齒:“還好那會兒我住13號樓,那房子沒裝修,條件簡陋,它咬茶幾、撕沙發(fā)隨它去,我忍了……要是像這邊裝的這么仔細,它敢碰一下我的房子,我保證我會拆了它的骨頭填墻角。”
譚既來很少這么暴躁。
李則安被逗得低頭笑了一聲。
然而很快他笑不出來了。
譚既來搞wsto、折騰的最厲害的那陣子,他所有的個人信息都被挖了個底掉,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明碼實價地售賣。
李則安就站在那片陰影里,確切地知道譚既來名下所有的資產,也知道他于年初賣掉了某套房子,與多年積蓄疊加在一起,用做wsto創(chuàng)始起步的資金。
他安靜看著面前的人。
因為譚既來認真專注地低頭消毒,所以此刻從李則安的角度,只能看見他被汗水弄的微潮的頭發(fā)、劉海兒下光潔細嫩的額頭、和時不時輕顫的濃密睫毛。
這一瞬間,濃濃的酸澀感從心臟通達四肢末梢,李則安全身每個細胞都在瘋狂喊著一個名字。
他無聲地深呼吸,又眨了幾下眼睛,企圖緩和壓制。
卻徒勞無功。
譚既來毫無察覺他的情緒變化,輕輕揭開胸口被血水打濕的醫(yī)用敷貼。
敷貼下是一條兩三厘米的口子,與水平線呈四十五度的夾角,用美容線細細縫好。
由于剛被咬過,原本已經愈合的傷口迸裂一半,正慢吞吞地往外滲血。
譚既來直直看了幾秒,喉結連番滾動,問他:“怎么弄的?”
李則安身上有好多傷疤。
之前他一一問過,所以能夠辨認出這個不規(guī)則的傷口,既不是槍傷,也不是利器劃傷。
李則安輕描淡寫:“子彈打崩了玻璃,濺了一塊扎到的!
譚既來皺著眉問:“危險嗎?”
李則安:“離心臟和動脈有段距離!
一毫米也是距離。
總歸他脫離了危險。
其實他掩飾地很好,然而譚既來還是聽出了關竅。
他抬起頭,紅了眼瞼的眼睛,對上李則安同樣發(fā)紅的雙眸,帶著悶悶鼻音,啞著嗓子問:“確定不需要去醫(yī)院看看嗎?”
他沒縫過口子,但傻子都知道傷口裂開流血,是挺嚴重的事。
李則安很輕松地笑了笑:“真的沒事,我有經驗!
這話說的譚既來更難過。
他看到李則安眼睛鼻尖和唇峰都透著紅,瞬間卸下所有脾氣,認輸了:“你總是有辦法讓我心疼!
然后算了,不去計較……
舍不得跟他計較……
李則安聽到后笑容消失,片刻后再也忍不住。
他低頭找到譚既來的唇瓣,輕輕地啃噬,含混不清地一遍遍用力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歉意很多很多,多到不知從何說起,又該至何而止。
是該從四年前不告而別開始,還是說他就不應該在前途尚不明朗的時候招惹譚既來。
明明知道工作的特殊性和危險性。
明明知道跟他在一起,需要對方極大的付出和犧牲。
他抵著譚既來的額頭,毫無保留地坦白:“確定關系前,我掙扎過很長一段時間!
“我本來打算等徹底退下一線之后再來找你!
“可是我又擔心,那會兒你是別人的了!
“所以我想你為了我,忍耐幾年!
“是我自私……”
說到最后,尾音發(fā)顫。
他不確定譚既來聽不聽得懂其中深意。
他想說好多事看起來是意外,是無可奈何,但其實是他很早之前,親手做出的選擇。
決定在一起的時候,他并不是不知道譚既來可能面對什么。
只是抱著僥幸心理,祈禱那幾年能平穩(wěn)度過。
他一個人拿著兩個人的命運在冒險。
很遺憾,他賭輸了,代價由對方承擔。
他不敢想象譚既來會帶著怎樣的心情獨自回國,面對父母。
也不敢想這幾年他一個人是怎么過來的。
只要一想,真的有窒息的感覺。
如果生活是一道選擇題,曾經他選擇得到,后來他想選放手。
曾經他潛在地選擇委屈對方,后來他拼盡全力,也沒辦法換取對方不受這份委屈。
那會兒他才后知后覺明白,愛一個人愛的徹骨時,甚至會希望對方不要那么愛自己。
少愛一點,傷害就會少一點。
這種感覺在他得知wsto這個組織后,攀達到頂峰。
他在世界上最陰暗角落,看著譚既來披著戰(zhàn)袍,站在聚光燈下,站在戰(zhàn)場前線,站在他身前。
他眼睜睜看著譚既來替他吸引最重的火力,把自己活生生變成斗牛士手里的紅布,飄搖、脆弱、危險。
他控制不住生氣,可惜找不到立場和資格。
困惑間,他又好像是模模糊糊地在生自己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