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在這個世界,他也是實體。
李則安生命里最后一場噩夢,原來是他。
他的離去和死亡。
李則安雖然接住了他,但肌肉僵硬,無法發(fā)力。
他支撐不住譚既來的重量,兩個人都無力地跌倒在地,靠著車門癱坐。
路邊開始有人駐足,好奇地圍著他們仨。
“孟桐,”李則安舌頭僵硬,伸手去抓孟桐的衣袖,眼睛也快睜不開了,努力清晰吐字,“針劑……”
手足無措的孟桐猛的想起來自己帶了針劑。
他從口袋里掏出注射針和密封的針劑,拼命鎮(zhèn)定但是仍舊全程顫抖地把藥劑吸入針筒。
李則安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譚既來抱到孟桐旁邊,喃喃:“快救他……”
譚既來靠在李則安胸口,對著他導(dǎo)師搖頭說:“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完成準(zhǔn)備工作地孟桐,不帶半分猶豫地推開他,然后拉開了李則安的袖子。
尖銳的針頭鉆入李則安手臂的肌理,瞬間完成了注射。
譚既來松懈下來。
對,沒錯,就是這樣……
李則安眼睜睜地看到針刺入自己的手臂,還想要推開孟桐的手。
他動作的第一下,手在半空中失力墜落。
而等他攢了攢力氣,再次抬起來成功推開孟桐的手時,針筒里的藥劑早已全部消失。
他身上的紅潮開始變淡。
幾秒鐘后他陡然恢復(fù)呼吸,抑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他在恢復(fù)力氣的下一刻捏著孟桐的手腕,把針管舉在眼前,還在奢望能有一點殘存的藥劑。
然而沒有。
李則安心臟狂墜,周身如浸冰河。
他甩開孟桐的手腕,五官扭曲:“你——”
孟桐手里的針筒掉在瀝青地面,發(fā)出清脆地“當(dāng)當(dāng)”聲。
譚既來循聲看過去,捂著越來越悶的胸口,慢慢倒下。
孟桐感受到李則安懷里那個人的目光望過來,立馬站起身,別過頭去。
他不敢看譚既來。
周圍車來車往,川流不息。
孟桐麻木地想,他這算不算殺人?
他明明是個醫(yī)生……
卻親手把自己的學(xué)生推向死亡……
李則安還很虛弱。
他咬著牙扶著警車站起身,努力打橫抱起譚既來,卻發(fā)現(xiàn)他整個身體已經(jīng)非常僵硬。
譚既來半睜著眼睛,眼角結(jié)膜開始變成赤紅色。
他張著嘴好像是想呼吸,又好像是想說什么。
但是由于舌頭僵硬,最后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譚既來,”李則安試了好幾次,好容易拉開車門,手忙腳亂地把譚既來塞進去,胡亂地哄,“你別怕,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醫(yī)院。”
在他關(guān)車門的時候,孟桐忽然出手搶下他的鑰匙,按了鎖車鍵。
下一秒,孟桐把車鑰匙往路中間一丟,一輛越野車駛過,無情地把鑰匙碾碎。
李則安都懵了。
孟桐按住他的肩:“帶槍了嗎?”
李則安還沒反應(yīng)過來:“你說什么?”
孟桐低下頭。
片刻,很遠處的人都聽到了一聲怒吼:“我操·你媽——”
李則安一拳把孟桐打翻,然后又去狂拉車門。
車門被鎖住,他驚恐地看著靠在副駕奄奄一息譚既來輕輕抬起眼皮,在僵化的最大程度里,沖著他扯了個笑。
那一瞬間天旋地轉(zhuǎn)。
那一瞬間心如刀絞。
李則安痛到了極點。
他感覺自己快暈倒了。
他強撐著最后的神經(jīng),一拳又一拳打在車玻璃邊緣處,想要把車?yán)锏男∪司瘸鰜怼?br />
他用了那么大的力氣,如果是普通的玻璃,肯定就碎了。
可惜這是經(jīng)過加固的警車,不要說拳頭,子彈都打不穿。
他逐漸意識到他沒辦法救出他,在手骨碎裂的聲音當(dāng)中痛苦地一遍遍嘶喊:“譚既來——”
他們離得那么近,他就在他眼前。
一門之隔,可他無論如何都抱不到他。
無能為力。
譚既來渾身上下哪里都疼。
他骨頭疼,肌肉疼,腦子疼,內(nèi)臟也被什么東西攪得生疼。
他在徹骨的劇痛中抽搐,聽到有人在大聲呼喊他的名字。
車內(nèi)是相對密閉的空間,車外的聲音傳到車?yán),“嗡嗡”地像是加了一層濾鏡,既真切,又遙遠。
他努力轉(zhuǎn)了轉(zhuǎn)僵硬的眼珠,找到聲音的方向,看到血模糊了平滑的玻璃,模糊了李則安的皮肉,模糊到他快看不清車外人的模樣。
他還看見李則安的手指扭曲,發(fā)瘋地?fù)钢A,好像凡人的骨血真的能夠穿透堅硬牢固的警車一樣?br />
真傻。
“則安你冷靜一點!”
孟桐看著眼前血肉模糊觸目驚心的場面,撲過去拉住李則安的手臂。
他想說針劑只有一支,譚既來一定會變成僵尸。
他又怕“僵尸”之類的言詞嚇到周圍的圍觀群眾,因此糾結(jié)半天結(jié)結(jié)巴巴,不知道該說什么。
李則安聽到孟桐的聲音,瞬間滿眼猩紅,渾身發(fā)抖,喃喃道:“你把他一個人鎖在了車?yán)铩?br />
讓他一個人,在狹小·逼仄的空間,面對死亡,等待尸變……
孟桐對著他快瘋掉的眼神,硬著頭皮說:“是,不然呢?由著你把他帶去醫(yī)院?你明知他會變成什么,你和我都見過那種場面,你把他帶去人流量那么大的醫(yī)院,是怕他屠殺起來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