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帶人上車去看一看。嘎禿!把人都捆了,再到駕駛室里搜一搜。孫大拿,趕快拆下備用輪胎,把前輪換了……”
一個聲音火爆地命令道,聲音很急促,也很堅決。
孟占山斜躺在擔(dān)架上,身上已被五花大綁,女軍醫(yī)怯怯地偎在一旁,舉著吊瓶,情不自禁的抓緊擔(dān)架。
很快,車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又聽到人體快速沖破氣流的奔跑聲,一時間“呼呼”的風(fēng)聲交叉而過,更不時傳來低低的喝令聲……
孟占山屏息以待,毫無動靜。
他有些暈迷,只得閉上眼睛積攢氣力,就在那朦朦朧朧的恍惚中,一種冷厲的碰撞聲忽然刺激了他的神經(jīng)。
“哐!哐!”
隨著皮靴踏上車廂的聲音,一支卡賓槍在月光下泛出寒光,形成一種撲面而來的威懾力。
“哎呀,隊副,這里居然有一個妞!”
來者高聲大叫,隨即就變了腔調(diào),聲音變得即緊張又惶恐,仿佛見到了什么靈異現(xiàn)象:
“我操……這上面……還有一個鬼!……”
隨著衣抉的振動,又一個漢子躍上車廂。
此人牛高馬大,滿臉疙瘩,先前躍上的漢子卻是身體精瘦,猴頭猴腦。兩個人均穿著民主聯(lián)軍的服裝。
女醫(yī)生緊咬下唇,不由自主地抓緊擔(dān)架,兩只水汪汪的眼睛不安地注視著來人……孟占山則是雙眼微閉,宛如老憎入定。
疙瘩漢子瞇起眼睛掃了一眼車廂,隨即哈哈大笑,“你個臭小六,真他娘的慫!就這么一個癆病鬼,還捆的跟粽子一樣,值得你大呼小叫?”
小六一聽這話不是味兒,眼珠子就瞪起來了,“我還沒看出他是個癆病鬼?可是,他為什么被捆著?難道他是……”
“閃開,閃開!……”
大漢不耐煩地?fù)芾_小六,迫不及待地走向女軍醫(yī),淫聲道:“哎呀……這是哪來的妹子呀?生得這么標(biāo)致!……我的天……把我們師長的二姨太都比下去了……”
女軍醫(yī)哆嗦了一下,低下頭不予理睬。
大漢摸了摸臉上的騷疙瘩,嬉皮笑臉地道:“我說……妹子……你別害怕……咱爺們是憐香惜玉的人……聽話,把口罩摘了給爺瞧瞧?”說著,伸出一只毛手想要摘女軍醫(yī)的口罩。
女軍醫(yī)猛一低頭,避了開去,羞得滿臉通紅。
很突兀的,一個聲音忽然傳來。
聲音異常暗啞,還斷斷續(xù)續(xù),卻足以勾魂攝魄:“娘的……朋友……你不是國軍嗎?……還敢調(diào)戲婦女……該當(dāng)何罪?……”
這句話說得無精打彩,疙瘩漢子卻目瞪口呆,那模樣就好比突然聽到了厲鬼哭泣,或是遭到了雷霆電擊!
無它,只因為,說這話的人居然是——
那個躺在擔(dān)架上,渾身被捆著,輸著吊瓶,還插著管子,管子的另一頭還連著一個引流瓶的,那位被他們稱作癆病鬼的仁兄!
這一突然變故,完全打斷了疙瘩漢子的興致,這家伙一臉的不憤,盯著眼前的病號怒罵道:
“你他娘算哪根蔥?一點就倒的家伙,找死。俊
“鄙人……嘿嘿……71軍……上校參謀……兼通訊主任……熊偉民……是也……”
“?”
“什么?”
疙瘩漢子和六子都大吃一驚,愣了半晌,疙瘩漢子才道:“我操!……71軍?……還通信主任?……你唬誰呢?”
一旁的女軍醫(yī)則張口結(jié)舌,她定定地瞧著孟占山,怔怔地舉著吊瓶。
孟占山的聲音很低,卻不怒自威:“去……把你們頭兒叫來……我……有話說。”
“咦呀?……”
疙瘩漢子又是一聲,他對眼前的癆病鬼業(yè)已有些不耐煩了,“你他娘找死?敢在老子面前充大頭?老子撕了你!”
一旁的小六渾身一震,趕忙拉扯了一下疙瘩漢子,低聲道:“隊副,不可……我看此人相貌堂堂,可能真是國軍,要不干嘛被捆著?……”
疙瘩漢子大馬金刀地笑了:“狗屁!他頂多是共軍的逃兵,還他娘的國軍?還上校參謀?老子撕了他!
“見了長官還不敬禮?……還敢撕了我?……你倒撕一個看看……是那個狗娘養(yǎng)的攔著你呀?……”
孟占山鎮(zhèn)定自若,兼帶詼諧幽默。
疙瘩漢子的眼一下就紅了,大吼一聲就要撲將過去:“王八蛋,老子這就撕了你——”
車下忽然傳來一聲暴喝:“慢——”
一個身如橫板,厚似堵墻的漢子“蹭”的一下就跳了上來,聲若洪鐘地道:“彪子!你干啥?”
“頭兒,張頭兒,你聽聽這灰孫子說的話,那是人說的嗎?老子要是再不教訓(xùn)教訓(xùn)他,他就騎到老子頭上拉屎啦,您別攔著,我非教訓(xùn)教訓(xùn)他!”疙瘩漢子又要上前。
頭兒冷目如電:“嗯?……到一邊去,讓我先問問!”
疙瘩漢子一臉的不甘,可見頭兒一臉冷峻,不由身不由己的退到一旁。
頭兒微微叉開雙腿,穩(wěn)穩(wěn)站住,他對一旁的美色視而不見,黝黑的面孔充滿悍野之氣:
“你好大膽!膽敢冒充國軍?”
孟占山微微一笑,笑得甚是鄙夷,“哈哈……冒充國軍?……娘的……是你們在冒充共軍……老子卻是實打?qū)嵉膰姡 ?br />
頭兒走到近前,猛地抽出一把匕首,寒光閃閃地直逼孟占山,“還他娘嘴硬,看老子不剮了你?”
孟占山鎮(zhèn)定自若,“我說,我看你老兄大小也是個頭目,應(yīng)該有點腦子。我是71軍上校參謀熊偉民,前不久剛剛被俘,你老兄要是有電臺,向71軍一問便知。把我救了,我們陳軍長必有重謝!”
這番話說的入情入理,頭兒將信將疑:“嗯,你說的倒不錯,可老子是53軍的,沒法和你們軍部聯(lián)系。”
“噢?……53軍的?……太好了……”孟占山還是笑瞇瞇的,眼都不眨,“你們是來增援四平的吧,你們新編第30師206旅旅長郭仲達(dá),是我的老上級,我們交情菲淺,你一問便知……”
“哦?……”
這一下,頭兒悚然動容,“你是郭旅長的部下?郭旅長可是我們周長官的紅人……請稍候……”
頭兒驀然起身,沖車下大喊:“報務(wù)員,問問206旅的郭旅長,認(rèn)識一個叫熊偉民的嗎?……媽的,孫大拿,輪胎換好了沒有?”
“是!”
“還沒呢?隊長,快了……”
車下先后回答……
與此同時,駕駛室的門“砰”的一下開了,一個漢子麻利地攀上車廂,聲音中甚是得意:
“隊長!隊長!我找到了!在駕駛室的尸體上搜到一張介紹信和一個通行證,你看——”
頭兒接過證件,看了兩眼,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媽的,總算搞到了!”
“嘿嘿,隊長,這下咱們回去一定暢通無阻!
“嘿,這下可好了,奔襲了兩天兩夜,累得跟兔子似的,這下總算安生了,”
“還是隊長高明,叫咱在這兒設(shè)伏,不但搞到了車,還搞到了通行證。嘿嘿,要不然,腿都得累斷!
這幫家伙得意洋洋,一時間七嘴八舌……
便在此時,報務(wù)員也攀了上來,一邊遞電文一邊大聲報告:“報告隊長!郭旅長回電,熊偉民乃是他的老部下,私交甚厚,望隊長務(wù)必保全。如果能將他安全帶回,郭旅長必有重謝!”
“哈哈……我就說嘛……”
一聽這話,一旁的小六子得意地道,“我早就看出這位長官非是旁人,而是咱們國軍,要不然干嘛被綁著?還被共軍重點押送?”
頭兒把電報怔怔地拿在手里,沉吟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這么說……老弟是郭旅長的人了?……后來才去的陳軍長那兒?”
孟占山點點頭。
頭兒突然發(fā)出一聲冷哼,兩只眼睛像利劍一樣逼了過來,兇巴巴地盯著孟占山。
“郭旅長今年多大?”
“30,屬雞,和我同歲……”孟占山從容回答。
“郭旅長長什么樣?”頭兒又逼了一句。
“相貌堂堂,英俊儒雅……”
“你們原來在那兒共事?”
“冀西抗日救國軍!
“怎么又投了周長官?”頭兒的眼神更兇了。
“郭旅長和周長官是同學(xué),都是保定陸軍軍官學(xué)校畢業(yè)……”孟占山微笑著回答。
“嗯……倒是不錯……”
頭兒放下電報,神色頓時放緩,揮動匕首三下二下就割斷了孟占山身上的繩索,“老弟,委屈了……鄙人張老海,第53軍130師特務(wù)隊隊長,奉命前來偵查……”
六子忽然問:“隊長,剩下的俘虜怎么辦?”
張老海比了個手勢,“累贅,咔嚓!”
“慢——”
孟占山忽然大聲制止,把張老海嚇了一跳。孟占山忙使了個眼色,湊上來貼著張老海的耳朵一陣嘰里咕嚕。
張老海一驚:“噢?……重要情報?……你說在哪兒說吧?”
孟占山指了指駕駛室。
張老海秒懂,大聲命令道:“六子,嘎禿,把熊長官抬起來,抬進(jìn)駕駛室,俘虜先別動!”
“等等……”
一旁的疙瘩漢子忽然出手阻攔,“六子,先搜搜他!”
六子甚是不快,但還是走上去從上到下搜了一遍,只是有些潦草,“沒有武器!隊長,副隊長……”
孟占山暗樂,這個小子,著實可愛,倒像是跟老子一伙的。
旁邊擁上來兩人,抬起孟占山,輕手輕腳地往車下搬,張老海則拿起引流瓶和吊瓶,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一行人從車旁走過,直奔駕駛室……
如此畫風(fēng),簡直太詭異了!
幾個被俘的民主聯(lián)軍戰(zhàn)士全都瞧傻了,連呼吸都快停了。
他們已被敵人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連嘴巴都被堵上了。尤其是馬班長,由于有所掙扎,被敵人用電線加捆了一道,簡直五花大綁。
馬班長竭力保持著鎮(zhèn)定,可他還是汗毛倒豎。
我的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個神兮兮的孟旅長,居然被敵人松開了,還奉若上賓。
那股前呼后擁的勁,讓馬班長渾身刺撓!隔著老遠(yuǎn),那股膩歪勁就直刺馬班長的胃腸,弄得馬班長好懸沒吐出來!
他打死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可以,他寧愿相信自己是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