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端一開,整個土圍子立刻亂做一團。
凄厲的警報聲響了起來,在“咿哩哇啦”的叫喊聲中,日軍的一些下級軍官在拼命聚攏手下的士兵。偽軍們則像一群無頭蒼蠅,沒命地跑向四角的炮樓。
炮樓里燈光搖曳,一只忽明忽暗的燈泡映得人臉時明時暗,由于氣氛緊張,加之人員密集,炮樓里的空氣已達(dá)白熱化,仿佛劃一根火柴,就能燃起熊熊大火。
有人在拼命射擊,有的人在使勁的往里擠,更多的人則把目光投向人群中的黑田。
突遭戰(zhàn)事,當(dāng)然應(yīng)該由軍銜最高的長官指揮。于是,原田小隊長立刻立正敬禮:“黑田長官!請您立即布置作戰(zhàn)!”
偽軍錢永貴中隊長也跟著附和:“就是!就是!太君!我的皇協(xié)軍應(yīng)該布置在什么地方?”
黑田掏出十四年手槍,毫不猶豫的吼了聲:“都聽著!留下一個皇協(xié)軍小隊守衛(wèi),其他人立即集結(jié),然后打開北門,由我的騎兵精銳打頭陣,其他部隊緊隨我們發(fā)起反沖鋒,把圍攻據(jù)點的敵人一個不剩的消滅掉!準(zhǔn)備!……”
話音一落,眾人立時瞪大了眼睛,那架勢,仿佛聽見的不是命令,而是一個晴天霹靂!
挨得最近的原田臉色慘白,嘴唇上的小胡子急劇地抖動著:
——納尼?居然要在如此的暗夜發(fā)起反沖鋒?放著堅固的堡壘不用,居然要和擅長夜戰(zhàn)的八路拼夜戰(zhàn)?這是什么邏輯?
錢永貴身后的一個小隊長嚇得連手里的槍都掉在了地上,這家伙一邊撿槍一邊嘟囔道:“太……太君!不成!……我手下的弟兄一到夜里就犯迷糊,沖……沖出去容易成了八路的活靶子。不成啊……”
錢永貴也面如土色,兩條腿都快站不住了,他高聲附和道:“就……就是!……太……太君,三思。≡蹅儾簧朴谝箲(zhàn),沖出去正好著了八路的道。”
“八嘎!膽小鬼!統(tǒng)統(tǒng)都是膽小鬼!幾個土八路就把你們給嚇怕了。我一個騎兵小隊就曾把上萬的國軍打的落花流水,區(qū)區(qū)幾個土八路那里是我的對手?我一個反沖鋒就能把他們打趴下!準(zhǔn)備!……”黑田憤怒地叫嚷。
“少……少佐閣下……要不……咱們聽一聽中村君的意見吧!痹镄⌒囊硪淼恼f:“……畢……畢竟……他熟悉這里的情況,剛才……還是他的鴨子拯救了我們!
“是!是啊!……聽聽吧……聽聽吧……”幾個偽軍軍官也連聲附和,他們顯然被黑田的打法給嚇怕了。
黑田震怒!粗暴地叫嚷起來:“八嘎!我是這里的最高長官,你們……你們難道信不過我嗎?你們這幫膽小鬼……混蛋!……一群土八路就把你們給嚇尿了……簡直是可恥!”
結(jié)果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人們對他的訓(xùn)斥已開始充耳不聞,紛紛把目光投向了中村。
黑田的眼睛也不受控制的瞄向了中村,結(jié)果心里一驚。
眼前的中村,跟剛才已判若兩人!原先的苦瓜臉不見了,兩只眼睛燒得通紅,透出一種連黑田也不能不為之動容的騰騰殺氣。他的脖子漲得發(fā)紫,連皮下的血管都一根根爆起,簡直成了一只亢奮的斗雞。
黑田立即困惑無比:
——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換了個人?
——我的天,這家伙簡直要爆炸了!
中村立即就感受到了眾人的目光,他那張蒼白的臉上瞬間就泛起血色,目光變得犀利無比。
他明顯感覺到了眾人對黑田打法的恐懼,現(xiàn)在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著自己,除了黑田以外的所有臉上都滿是期盼。
他知道,那只鴨子的神奇表現(xiàn)已經(jīng)完全征服了眾人,而黑田的打法則徹底把他們給嚇怕了!此時此刻,他們都無比希望自己能夠挺身而出,站出來指揮這場戰(zhàn)斗。這些目光讓他熱血沸騰。
——媽的!如果按照那個家伙的打法只能讓大家死無葬身之地,豁出去了,為了這些人,也為了我自己,拼了!
一股突如其來的亢奮直沖腦門,他大步上前,猛推了黑田一把。
“笨蛋!你想把大家都害死嗎?……
蠢貨!收起你那一套吧,現(xiàn)在是防御作戰(zhàn),你懂不懂?……
現(xiàn)在!大家都聽我指揮!皇軍的三個步兵班和皇協(xié)軍的三個小隊搭使用配,分別把守東南西三面,具體由原田指揮。我和我的部下還有黑田君的騎兵把守北面,由我全權(quán)負(fù)責(zé)。間斷使用探照燈,避免被敵人打碎。不許亂開槍,在探照燈的指示下瞄準(zhǔn)了再打……
另外,敵人從四面圍攻,必有主次之分,部隊的五挺機槍全部拿到圍墻上做流動布置,在敵人的主攻方向上必須保證有兩挺以上的機槍火力……
擲彈筒不要輕易使用,我們的炮彈不多,必須專門用來對付敵人的集團沖鋒和機槍火力點……
皇軍和皇協(xié)軍要搭配使用,由皇軍督戰(zhàn)。一旦敵人突破了外墻,就按照以下戰(zhàn)術(shù)實施打擊……”
中村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最后蹦出了一句:“立刻發(fā)報!向馬店、靈廟據(jù)點以及楊家橋車站請求支援!”
黑田在一旁默默地聽著,他并沒有阻止中村,只是條件反射般的揚了揚手。
望著神采奕奕的中村,他心里五味雜陳,他本來是希望大干一場的,以自己的精銳之師開道,帶著守軍一舉蕩平外面的八路。
他的騎兵在此前的作戰(zhàn)中一直罕逢敵手,對手很少有騎兵,他們來去如風(fēng),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唿哨一聲,敵人想追都追不上。
可問題是他沒怎么打過防御戰(zhàn),現(xiàn)在眾人的反應(yīng)讓他明白,他的方案也許真的很有問題。
眼前的中村從容鎮(zhèn)定,他的指揮是那樣的專業(yè),他對兵家之事是那樣的捻熟,此刻正被眾人眾星捧月般的圍在核心,這讓心高氣傲的黑田尷尬不已。
黑田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看錯了!
這個貌似病夫的家伙居然蘊含著巨大的能量,一旦爆發(fā)出來,立刻讓自己相形見絀。
黑田折服了,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個高明的指揮官。
眼前的眾人在得到明確的命令之后,立刻分散跑開,他們居然沒有一個人再看黑田一眼。
眼前只剩下他和中村兩人,黑田心中一陣尷尬,隨即產(chǎn)生了下面的想法:
——嗯……這小子還真是塊料!說的頭頭是道。好吧!今天不管自己有多尷尬,就讓這小子指揮吧!反正自己和這小子都是趕鴨子上架,臨時指揮一支陌生的部隊。但無論如何,這小子能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算是個好樣的。
想到這里,他居然破天荒的向中村行了個軍禮,還一本正經(jīng)的請求:“中村君!士兵黑田現(xiàn)在向您報到,請您指示!”
中村吃驚的看了黑田一眼,他第一次不懷怨憤與惡感地打量著黑田,打量那張謙恭的臉。
他簡直不敢相信剛才的話是出自黑田之口,他已做好了被黑田狂虐的準(zhǔn)備,但此刻他在黑田的眼中看到的卻是出乎意料的友善,而且,這友善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戲謔的成分。
他的眼睛立馬就濕潤了!他很難想象黑田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會發(fā)生如此大的變化,但他依然為此而感到欣慰。
“那么!黑田君!命令你的部下立刻登上北墻,然后你和我一起指揮!
“嗨!”黑田立正敬禮,回答的格外響亮。
……
二層的視野很好,透過射孔可以看到敵人正從四面八方做試探性進攻,幾十個黑糊糊的人影正呈散兵線狀貓著腰向圍墻撲來,手里還搭著云梯。
戰(zhàn)斗似乎已經(jīng)進入到白熱化階段。墻上墻下的輕武器在對射,槍聲響如爆豆。圍墻上的垛口被對方的子彈打得火星亂濺。
但仔細(xì)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槍聲主要來自圍墻和炮樓,對方的槍聲并不密度,他們顯然沒有火力全開,他們在做火力偵察,想讓圍子上的火力點盡數(shù)暴露,好選擇突破方向。
——偵查吧,中村心里一松,他已命令部隊的機槍全部拿上圍墻做流動布置,擲彈筒也不要輕易使用,而是專門對付敵人的集團沖鋒和機槍火力點,所以敵人火力偵查也沒有用!
中村心里頓時就有了底:
——看來敵人的指揮官也不不過如此,一切盡在掌握中。
射孔里的冷風(fēng)一吹,中村頓感腹中空空,他雖然沒有完全放松下來,但內(nèi)心深處已經(jīng)有了很大緩解,他決定找點吃的,以便迎接更激烈的戰(zhàn)斗。
于是中村讓衛(wèi)兵找了點冷飯團,開始啃了起來。
可中村沒想到,局勢變化甚快,就在他啃冷飯團之際,八路軍居然打滅了西面的兩盞探照燈,還一舉攻到了圍墻附近。他們的戰(zhàn)術(shù)靈活,配合嫻熟,他們的投彈手肯定是經(jīng)過了專門訓(xùn)練,居然能投到六七十米遠(yuǎn)。
中村心里一沉,這肯定是那些傳說中的老八路,都是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紅軍,戰(zhàn)斗力極強。
眼下,敵人火力全開,四挺機槍打得又刁又狠,投出的手榴彈又把圍墻上炸成了一片火海,守軍在不斷倒下,皇協(xié)軍已然潰不成軍。最糟糕的是,布置在北面圍墻上的兩挺輕機槍已然被炸毀,現(xiàn)在只剩下三挺,連一面一挺都夠不上。
怎么辦?怎么辦?……
對方已然玩兒了命,北面的圍墻危在旦夕!
望著去而復(fù)返的黑田,中村忽然心念一動!
他想起了那場沖突的根源:
——九二式重機槍!
“黑田君!會使用九二式重機槍嗎?”中村突然目光灼灼。
“當(dāng)然!我的部隊最近換裝了兩挺。”黑田點頭。
“那么,會組裝嗎?”
“當(dāng)然!”黑田瞬時間就明白了中村的意思。他緊盯著中村,臉上露出亢奮的表情,會意地眨了眨眼。
中村一鞠到地:“那么,就拜托了!”
“嗨!”黑田大聲地蹦出了一句,一股熱血直往上沖。他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家伙和自己是那么的投緣。世間很少有友誼能誕生于一瞬,但這一刻,黑田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自己的知己。
他狠狠地敬了一個軍禮,轉(zhuǎn)身消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