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兒，定要讓大哥狠狠下手。
五十鞭，不，一百鞭！
“哼——你當(dāng)我看不出這桃樹的門道？”
伏桐君不屑道：“你是打算摘果實煉金丹啊，還是用花蕾做靈茶啊？”
衡華屋里那些書，她又不是沒看過。
《神州異志》寫得明明白白，“化人為樹”是神州古修士的邪道秘法。榨取樹人締結(jié)的果實而求慕長生。后來那邪修未能逃過滅邪之戰(zhàn)清算，此法已被禁絕。
衡華哂然道：“我這道法勘悟天地之本秘，與那等邪術(shù)有何干系？你這見識，回頭別說是我妹妹�！�
“本來就不是妹妹，是姐姐�！�
伏桐君回了一句嘴，仔細打量伏衡華變化的“桃樹”。
別說，這樹雖是魔修所化，但的確透著一股奇異的靈力，不似邪魔之流，倒像是一棵天生地養(yǎng)的靈根古樹。
衡華自得道：“信不信，我去東萊金榜走一遭，也不怕金榜探查懲戒。”
的確，靈感來自《神州異志》。
但伏衡華的施法原理和步驟，與古修邪術(shù)毫無關(guān)系——雖然他的確會那門“壽考養(yǎng)桃術(shù)”。
衡華的“化樹之法”脫胎于菩提道人的木仙道。
菩提修煉的那部天書，以樹木的方式闡述造化，理解天地萬物：天地仿如一顆不斷歷經(jīng)“四季輪回”的巨木。山河是巨樹上的枝丫、樹葉，蕓蕓眾生是樹干棲身的微生物，或者說是樹干內(nèi)部的細胞。
從這個角度理解，天地便是一棵世界樹。
那么世間萬物作為“世界樹”的一部分，自然可以人人化樹。
而這也是木仙道的立意所在。
若天地為一樹，木精樹王豈非便是最貼合天地的氣運主角？
木仙一脈的大興，便需牢牢把握這一理論。
……
“我這道法看似是‘變化為樹’，實則是轉(zhuǎn)化為一種更貼合天地本源的造化之體�！�
衡華輕拍桃樹，感應(yīng)里面掙扎的魔魂，又笑道：“你若誠心悔過，好生反省自身，隨我道修持道果。日后自有得道一日�！�
怎奈劍魔老者一心行走劍魔之道，魔性深重，自不會理解伏衡華這一片“善意”。
“聽你這意思，若日后開壇講道，還打算把這種道體推廣，讓天下人都變成樹？”
“別別別，我可是正經(jīng)的良善人。雖然領(lǐng)悟‘天地為一樹’的道理，可也沒動‘人人為樹’的心思，這話，你別亂說。什么人人化龍啊，人人羽鳳啊，人人飛仙啊，人人成魔啊……以己道壓眾生，強令眾生順從自身，未免過于強勢�！�
衡華非但不喜歡“人人皆入道”，還極力推動金丹精英理論。
那些低檔次的金丹修士，根本不需要。
無法丹成一品，留著干啥？
伏桐君回想伏衡華創(chuàng)造“道鼎之術(shù)”，為天下有毅力求道者開辟一條大道坦途，不免有所領(lǐng)悟。
衡華瞧不起不奮斗的人。
智慧、毅力好歹要有一條。
他劃定金丹門卡，定下入道與歸凡兩類。
在他們來南洲之前，延龍東域的幾個小國已經(jīng)開始推行。
修真百藝，條條可以入道。
在筑基之后，只要腳踏實地修煉“道鼎術(shù)”，總有問鼎一品金丹的時日。
可如果沒有道心，不愿艱苦修道，只貪圖享樂。那又何必締結(jié)一品金丹？百藝娛樂，紅塵自在，干嘛要走上一條坎坷道路受苦？
“你哥哥我理想中的修真界，是一種大智慧、大毅力之輩走出自己的道路，然后彼此大道碰撞，繼而走出證圣之路�！�
龍道也好，鳳道也罷，將天地視作一樹、一珠。
都是大神通者自己的想法。
彼此尊重理解，干嘛非要用自己的道統(tǒng)治一切，君臨萬道？
……
“行了，你就別研究我了。我留著這廝魔魂，將他點化為樹、只是作為一道刑罰進行懲處，將其感化歸道，繼而贖罪行善。延龍北域的五行山中不就有類似的手段？當(dāng)不得事，大哥豈會因此而罰我？倒是你——”
魔人戰(zhàn)場遍地白骨。細小的螢蟲在骸骨間攀爬，吸食骨髓中的精華，直至骸骨化為骨粉，徹底消失。最終留在戰(zhàn)場上的，只剩鎧甲、戰(zhàn)車這類鋼鐵之物。
“此等手段兇惡非常，非我仙家所為啊！”
衡華一臉悲憫：“趁著大哥不在，早些把手段收了。若是大哥看到這一幕，恐怕……”
“恐怕什么？”
沒等伏桐君開口，風(fēng)中傳來發(fā)問。
伏衡華面色一頓，露出驚恐之色。
伏桐君心下一沉：大哥真在？
“大哥，沒……沒什么。我就是擔(dān)心……擔(dān)心小七不學(xué)好�！�
衡華吞吞吐吐，一臉為伏桐君著想的模樣。
這混蛋！
伏桐君沉著臉，迅速把蠱蟲收起。
清風(fēng)在空中回蕩，聲音嚴肅：“七妹，這件事回頭我們再慢慢談。”
轟隆——
魔修營地四下噴出紅光。
一條條赤紅光線在營地四周流動，似蠕動的熔巖，也似飛舞的火龍。
“符法·南離符火陣�！�
風(fēng)中傳來威嚴的聲音，繁雜的符箓圖案快速在地面展開。
“大家小心，全力施展寒冰咒�！�
那道聲音帶著些許絕望。
顯然也不認為眾人合力的咒術(shù)，可以阻攔伏宣和的手段。
紅光沖霄而起，霎時間陰霾盡散，火焰吞沒一切魔氛，經(jīng)久而不熄。
伏桐君望著前方的通天火柱，神情無比震撼。
大哥的法力、境界恐怕已經(jīng)超過祖母了。
“桐君——”衡華此刻用極低的聲音對伏桐君說話，“待會兒好好認錯，千萬不要跟大哥頂撞。”
伏桐君挑起柳眉：好嘛，你明知大哥的風(fēng)音能聽到你我對話，還故意在他跟前裝好人。
“你千萬不要拿‘大哥下手狠辣，焚滅一營魔修’說事。”
衡華趁勢追擊，堵死伏桐君后路。
“大哥此舉，是為斬草除根，以雷霆手段伏魔，行衛(wèi)道之舉，與你施展蠱蟲魔法大不一樣。你瞧瞧這些蠱蟲，殺人還不夠，竟還要啃食尸體，最后連半點骨頭渣子都沒留下。”
“哼——用你的話說，這不是環(huán)保嗎？”
衡華一臉沉痛，頻頻搖頭。
“也就是我跟大哥看到，若咱家老爺子窺見這一幕，你覺得自己能逃得了？那可不是一頓打就能了事！”
所以，大哥不用如老爺子那樣處置，只給她一頓打夠了。
伏桐君聽明白伏衡華的種種鋪墊，意圖何在，氣得俏臉通紅。
這廝，看似在為自己說話，在大哥跟前扮演“姐弟悌友“可實質(zhì)上，這不是攛掇大哥揍自己嗎？
呼呼——
伏宣和出現(xiàn)在二人身畔。
靜望戰(zhàn)場上的鎧甲、戰(zhàn)車，他凝視不語。
伏衡華趁機上前：“大哥。雖然尸體沒了，但我等想要搜查情報，這些鎧甲、戰(zhàn)車也足夠了。”
你能閉嘴嗎！
伏桐君繃著臉。
不要再提尸體了！
伏宣和點了點頭，任由伏衡華過去施法。
眼看著伏衡華走遠，他長嘆一聲：“七妹。我這做大哥的常年不在家。與你們相處得少，這時候說話，你未必肯聽。但蠱術(shù)有傷天和，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我知道你性子倔，認為旁人辦不到的，自己必然可以辦到。多少大魔邪修都是因為這種執(zhí)念，最終走入外道？”
“大哥認為，我修煉蠱術(shù)是走錯了？”
伏宣和搖頭：“術(shù)法而已，善惡兇殘與否，最終還是要看人。持惡術(shù)，更要懷有仁義，以惡法而行善，這才是我輩修仙之輩的本分。你看，衡華——他就做得不錯。”
嗯？
嗯嗯？
嗯嗯嗯？
伏衡華？？？
伏桐君黑著臉，她順著伏宣和目光望去，看到他正打量眼前扎根的桃樹。
“這法子，愚兄也曉得一些。衡華不以此法作惡，不逞強行兇，依仗道法之兇惡害人，還打定主意把這魔頭拉入正道�！�
說話間，伏宣和屈指一彈。一道離火符貼在樹干，緩緩點燃。
“此等魔修殺伐千年，豈是他那點仁義能感化的？”
而且此等魔頭在南洲仇家無數(shù)，未免伏衡華和南洲仙道結(jié)仇，還是直接解決了好。
噗嗤——
剛剛亮起的火光瞬間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