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這世上最復(fù)雜最嬌貴的東西,腦袋壞了,還有藥醫(yī),而心受了傷,無藥可治。
即使是表面上看上去再堅強再鐵血的硬漢,內(nèi)心也有軟弱的地方,不可輕觸。
如今,秦亦正把他的軟弱一點點的剜除,這個過程很痛,但是只有這樣,才不會爛的更深。
有的人下不去手,剜得很慢,這樣的人往往多情、心軟,時間的流逝會淡化過程的痛楚,但是要付出長久受到折磨的代價,既忘不掉,又放不下,大多數(shù)人都是這個樣子,例如顏歸。
有的人心夠硬,狠下心來生生扯掉那一截軟肋,用那一刻的痛徹心扉換取徹底的愈合,只有少數(shù)真正堅強的人才能做到,更奇妙的是,這種人里面,女性竟然比男性更多。
倘若裴含睿再晚些出現(xiàn),興許他見到的就是完全剔除掉了軟肋、用冷漠把自己完全包裹起來的秦亦,可他恰恰出現(xiàn)在這個時機,這個只剜去了傷口留下空蕩蕩的一塊地方還沒填補的時機。
最合適的時刻,說了最合適的話。
雖然似乎有點趁虛而入的嫌疑,但是總歸是在秦亦心里留下了點什么。
一路無話。
秦亦討厭煙味,也不愛喝酒,即使是徹底跟顏歸分手,心底郁結(jié)傷痛,他也不會去借酒消愁,學(xué)那些喝得爛醉如泥故作頹廢的失戀者,好像喝得不夠醉就代表沒有多傷心似的。
醉酒也好,流淚也罷,都是做給人看的,既然沒人看,何必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把自個糟蹋得人不像人。
最適合秦亦的,便如同那只小野貓,獨自躲去角落里,自己默默舔傷口。
回到家的秦亦也忘記了自己是怎么睡著的,反正他就是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兩天,一直在做著同一個冗長的噩夢,夢里有什么可怕的惡魔抓著他的手,不讓他離開,不讓他清醒。
最后只好硬`起心腸將那惡魔剁成了一截一截的,他才得以脫身。
醒來的時候似乎聽見了有人拿著榔頭瘋狂地砸自己家門的聲音。
其實他是被敲門聲給吵醒的,他掙扎著坐起來,皺著眉頭,不太好的睡眠質(zhì)量讓他眼睛下面浮現(xiàn)出兩個黑眼圈,頭也因為昏睡而隱隱發(fā)疼,整個人從里到外都散發(fā)著一種低氣壓的狀態(tài)。
秦亦揉了揉睡成雞窩的黑發(fā),雙眼無神地給自己一只腳套了襪子,另一只打著赤腳趿了拖鞋,不情不愿地下床往門口挪去。
“秦亦你死了沒有沒死的話別裝死快點給老子開門信不信哥砸了你的門砸了你的冰箱把你從床上拖起來鞭尸再把你從窗戶扔出去。。
即使隔著門,秦亦也能感受到那三個感嘆號的沖擊波蘊含`著多么可怕的威力,自家的防盜鐵門都仿佛在紀(jì)杭封的淫`威下瑟瑟發(fā)抖。
秦亦嘆了口氣,慢吞吞地打開門,虛著眼,居高臨下看著拍門差點拍到他身上去的紀(jì)杭封,冷淡的吐出三個字:“吵死了!
話雖如此,他還是側(cè)過身讓對方進門。
“哼,要不是哥哥我好心帶了飯給你投食,你不是睡死就是餓死了!奔o(jì)杭封鄙視地看著他,路過玄關(guān)鞋柜上的墻鏡時,習(xí)慣性地?fù)崃藫嶙约菏岬靡唤z不茍的頭發(fā)。
臭不要臉地把兩盒盒飯搶過來,啊,上面那盒是他最愛的雞腿扒飯。
秦亦蹲在沙發(fā)上就開始吃,吃了一口才猛然想起來忘記刷牙了,于是怒扔盒飯急吼吼地沖進浴室刷牙,沖的路上還被自己的襪子絆了一下。
看他一副傻缺樣,紀(jì)杭封繃著的臉忍不住暗笑了一下,心里的擔(dān)憂也減少些許。
秦亦從來都是不需要旁人多說的,就好像當(dāng)年決定不顧一切地決定追求顏歸一樣,如今他決心忘掉,同樣說到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他就這個人就是這樣,既深情又冷情。愛的時候傾盡所有,憎的時候多看一眼都不屑,我行我素,絲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不管眼下他的心里究竟放下了多少,至少,他都絕不會再回頭了。
紀(jì)杭封熟門熟路給自己倒了水,坐在沙發(fā)上隨手翻了幾本時尚雜志,結(jié)果秦亦半天還沒出來。
“喂,你掉馬桶穿越了嗎?要不要我把你撈起來?”他納悶地走過去,浴`室門開著,看見秦亦在里面忙碌地收拾著一些東西。
——那是多余的牙刷漱口杯毛巾之類的日用品,一看就知道是以前給顏歸用的。
“快去吃飯,要冷了,我?guī)湍闶帐鞍伞!睙o奈地一撇嘴,紀(jì)老媽子已經(jīng)擼起袖子開干了。
秦亦當(dāng)然不會跟他客氣,反正那些東西他也不想碰,往紀(jì)杭封懷里一塞,他大力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豎起拇指道:“黨和組織不會忘記你的!”
“滾!”
好不容易收拾完了浴室,紀(jì)杭封挽著袖子走出來,看見秦亦一臉滿足地窩在沙發(fā)里吸草莓牛奶。
……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呢?
等等!
他的視線移動到茶幾上吃得極其干凈的盒飯上——
然后他就憤怒了。
“草!你這小王八蛋把老子的那一份吐出來啊啊啊!”
……
把客廳鬧得一片狼藉之后,兩人終于氣喘吁吁地各占據(jù)沙發(fā)一邊暫時休戰(zhàn)。
“算了,下次再跟你算賬,今天來找你,除了看看你這家伙是死是活,還有件重要的事!奔o(jì)杭封輕咳一聲,理了理自己的發(fā)型和領(lǐng)帶,嚴(yán)肅地道,“前天時裝秀你突然離開沒有出席,雖然顏歸幫你掩飾了,但是公司高層還是非常不滿,尤其是顏董,他今天很生氣地把我叫過去,狠狠地罵了你一頓,還有你這兩天的無故曠工,手機居然還一直關(guān)機!”
“哦。”秦亦無所謂地點點頭,隨手挖了挖耳屎。
“大爺!真是給你跪了,給我認(rèn)真一點啊,飯碗還想不想要了!”紀(jì)杭封恨鐵不成鋼的怒視之。
“不想啊!
“既然想你就——?啊!你說什么?”兩個音調(diào)截然不同的語氣詞深刻地表達了紀(jì)杭封的震驚,“你不當(dāng)模特了?!”
“當(dāng)然不是!鼻匾嚯p手枕在后腦勺上,張開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明亮的吊燈,語氣卻是相當(dāng)認(rèn)真且堅定,“我不光要繼續(xù)做模特,還要往上爬,我要站在時尚圈的頂層,真正的享受成功與榮耀,讓那些過去蔑視我的人,都必須抬頭仰望我!”
“……”
紀(jì)杭封著實沒料到他會說出這么一番充斥著野心和傲氣的話來,他張大著嘴,半天才回過神:“你……是認(rèn)真的?”
“廢話。”秦亦又恢復(fù)了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仿佛他剛剛的豪言壯語不過是放了個屁。
“好!”紀(jì)杭封忽然精神起來,興奮地搓`著手,“太好了,我早就看你那個專屬模特的地位不爽了,你要是以前就有這決心至于今天還混成這樣么!白白荒廢兩年!”
“也不算白費!鼻匾嗌裆聛,平靜地說,“這兩年工作是接的少,但是我學(xué)到的東西,比那些天天忙于拍平面和走秀的模特多得多,基本功的扎實也非他們能比,更何況……”
他停頓一瞬,聲音轉(zhuǎn)沉:“用兩年的時間認(rèn)清一個人,總比荒廢一生時間來的劃算。不是嗎?”
紀(jì)杭封目光復(fù)雜地看著他:“你說得對。”
他話鋒一轉(zhuǎn),又問:“那么,你是不準(zhǔn)備繼續(xù)在td干下去了?”
“當(dāng)然,在td光是專屬模特這一項附加條款我就不能再接受了!
“可是,合同還有一年時間才到期,我今天看顏董那副樣子,恐怕讓他放人沒那么容易,違約金也是個大問題……”紀(jì)杭封蹙起眉頭。
這些問題秦亦自然也料得到,他淡淡地說:“放不放人不是他說了算,至于違約金我會想辦法的,實在不行,就把這套房子賣掉。”
紀(jì)杭封一聽他要賣房子,頓時大驚:“那怎么行,這是伯父伯母唯一留給你的遺物,這是你的家。〖以趺茨苜u!”
秦亦立刻沉默下來,這里是他長大的地方,是他的家,當(dāng)初跟顏歸在一起時,搬去顏歸家里他都不愿意,如果不是被逼無奈,他怎么可能會想賣掉它!
“這兩年我們倆都有點積蓄,雖然可能不夠,再想辦法就是了,不管如何,房子不能賣!奔o(jì)杭封嚴(yán)厲地說。
感激的話不需要多說,秦亦點點頭,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過,上哪兒籌錢去?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平時生活從來不缺錢,他也不太在意,反正夠用就行,可是如今一到要緊關(guān)頭才發(fā)現(xiàn)沒錢的尷尬。
“先不說這個,離開td之后呢?你有沒有想好去哪家經(jīng)紀(jì)公司?”
“天路。”秦亦毫不猶豫地道。
“哦!奔o(jì)杭封點點頭,既然對方?jīng)Q定了他就不再多問,反正這家伙走哪兒自己還不都得跟著。
秦亦怔了怔,目光不由看向他隨手扔在茶幾上的一張名片。
他想起前些時日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裴含睿曾許諾過如果需要幫忙可以找他,自己那時還完全沒放在心上。
真是沒想到啊,世事難料,一語成讖。
拿起名片來盯著看了會,他終于做出了決定。
將上面的號碼一個個輸入手機,撥通了裴含睿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