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深吸了一口氣“可是”
“可是你還是忍不住要去憐憫他們,”撒沙柔聲說道,他的手指放松,輕撫過凱瑟琳金羊毛般的卷發(fā),而后讓拇指劃過她的額頭,沿著面部的輪廓下滑,最后固定在耳后,和其他手指一起,捧著她的頭——男孩的指甲從來就修剪的異常精心,指甲既不超過指頭,也不像有些粗心大意的人那樣“削”的又禿又平,它們帶著漂亮的弧度,呈現(xiàn)出健康的粉紅色,表面光潔,指甲縫里干干凈凈,手掌心干燥,指尖冰冷:“你無法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雖然你知道他們曾經(jīng)想要傷害你,正在傷害你,將來也許還會要傷害你,但當(dāng)他們處在劣勢,處在那種悲慘的境地時,你沒有辦法和其他人那樣無動于衷——你或許有告誡過自己,也因為這種脾性受過苦,遭過罪,傷過心,但你就是改不了,怎樣也不行,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能在這上面對你構(gòu)成影響——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現(xiàn)的,凱瑟琳,但我知道,它深入骨髓,根深蒂固。我?guī)筒涣四悖l也不能,因為你不愿意!
男孩手指細長,但他還未成年,凱瑟琳的手大的足以覆蓋住它們,她沉默著按住它們,手心的溫度總比手背高,她想自己可以溫暖它們,但心中有個聲音告訴她這純屬徒勞。
撒沙等了一會兒,果汁里的冰塊已經(jīng)完全融化了,他想要拉回自己的手,凱瑟琳卻加強了力量,她幾乎是啜泣著開始說話——在最開始的時候,撒沙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些什么。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她含糊不清地說:“正常人,你懂嗎?撒沙不,也許你不明白。因為你你身邊都是那些人‘食尸鬼’的一丘之貉!”她滿含怨恨地低喊道:“看看,看看!都是些什么?賭徒、騙子、小偷、謀殺犯!每個都活該下地獄一萬次!是他們影響了你!是他們讓你變得這樣冷酷無情,殘忍自私!你甚至不懂得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感情”
“如果你說的是憐憫,以及愛”撒沙神色平靜地說道:“我想我有,只是不多,至少沒多到隨意拋擲的地步,尤其是憐憫。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從不輕易去輕視一個人,無論是敵人還是親人;蚴桥笥!彼麆觿邮种,輕易擺脫了凱瑟琳的掌握!叭伺c人是平等的,凱瑟琳。不管是從**還是精神,當(dāng)你對一個人施于憐憫的時候,你就把自己放在了一個高于他的位置上,尤其是在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他也知道的時候——這是份共同作用于精神與**的高利貸。你所施舍的只是些微薄的關(guān)心與愛護,而他卻要用他的自由和尊嚴來回報——一份高額利息,而且還是你強迫他接受的,這種行為并不比偷竊和搶劫更好些,確切點來說,更壞。因為你索要代價的時候總是那么的辣氣壯。”
“我沒有,”凱瑟琳反駁道:“我從未”
“你有,”撒沙打斷了她的話:“譬如說。我。”他飛快地接下去說:“毋庸置疑,你愛我,但你也憐憫我,深深的憐憫。因為你認為我殘缺不全,性情扭曲。你從父親那兒搶走我,按照你的方法照顧我。指導(dǎo)我,希望我將來能夠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生活——這就是你要我付出的酬勞,”他微笑著搖搖頭:“你從不曾就此探詢我的想法,更別提改變你自己的做法或是改變我的你壓根兒沒想到過這些,你盲目固執(zhí)的就像頭蒙著眼睛的驢子,一心一意地順著你以為的通途坦道走,你甚至沒有考慮到以后假如我真的按照你的想法成為一個普通人,一個有著嬰兒般愚魯無知的樂觀思想與圣母般悲天憫人情懷的普通人——上帝保佑,就算我們真的找到了一個如你想象中的世外桃源,然后就像猶太人藏起錢箱那樣謹慎地隱藏起自己身上與眾不同的地方,我們就真的能夠和普通人那樣安安靜靜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了?”
“我是安東尼;羝战鹚沟膬鹤,”小霍普金斯平穩(wěn)地說:“即便我將血管里的血全部抽干,器官全部換掉,揭掉皮膚,剃掉頭發(fā),這個事實也是無法改變的?傆心敲匆惶,那些人會找到我。而在他們找到我之前,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很有可能被其他人侮辱、傷害、謀殺,很有可能是虐殺,(他指了指自己的臉)看,很多性罪犯與變態(tài)都愛死了這樣的目標,尤其是在他身體不夠強壯,性情軟弱,反應(yīng)遲鈍又足夠天真幼稚的情況下——不,不要說你會保護我,我相信你會保護我,可惜的是,你的保護薄弱無力,處處漏洞,從‘小鎮(zhèn)’到‘巴別塔’八年前你就不遺余力地以種種事實證明了我最初的設(shè)想!比錾臣皶r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凱塞琳的嘴唇上:“不,我并非想要責(zé)怪你,凱塞琳,雖然我確實很少和那些所謂的‘普通人’接觸,但我也能通過其他方法了解他們——也了解你!
“你憐憫的對象也包括了自己,你輕蔑和憎恨你自己——你羨慕那些有著富足童年和溫暖家庭的人,那些‘正常人’——但你又是特別的,你是個異能者,你覺得你必然高于他人——兩者之間的距離就像一把剪刀那樣把你裁剪成了兩個人,你因此感到痛苦,它們折磨著你讓你徹夜不得安眠,所以你只能去憐憫,即便你很清楚那些人并不值得憐憫,可在你憐憫他們的時候,你無形中就站在了一個施舍者的位置,你是貴族,是女王,是無所不能的神,你由此得到滿足但你發(fā)覺無法得到你想要的回報時,你又會忿怒異常,因為你覺得你付出的已經(jīng)夠多了。”
“所以你才會指責(zé)我,認為我忘恩負義——依照你的標準,是的。”
“我是不會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它不但可笑。而且錯誤。”撒沙說:“可就像我之前說的,我不會責(zé)怪你,因為你是那樣的孱弱,可憐的凱瑟琳,你明明能夠變得強大而光榮,但你的思想太過駁雜渺小,與你的身體與能力全不相配,它們是個不折不扣的悲劇!闭f完這些,他陷入了沉默,手指從凱瑟琳的嘴唇上移開。摩挲著她枯瘦的可以清楚地摸出血管與骨頭的脖子,小霍普金斯回憶起他走進廚房時看到的東西——凱瑟琳靠在窗戶邊,噴吐出的煙霧就像是人工的晨靄那樣纏繞著她。她只穿著藕色的細吊帶睡衣,裸露出的肩膀就像是個包裹著肉色皮革的衣服架子——她瘦得厲害。
“我們之間的血緣注定我不可能像對待其他人那樣對待你,我會在可能的范圍內(nèi)幫助你——就像是現(xiàn)在。凱瑟琳,你不必再為了‘天球’里的客人煩惱了——因為那是我的過錯,我的罪行!比錾车吐曊f:“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孩子,還有老人——你用了能力,但你只是想讓他們安靜,你不想讓他們傷害自己,最終導(dǎo)致他們死亡的是我,是我加強了作用——凱瑟琳。這樣也許你就能睡個好覺了!彼f,然后站了起來,撒沙近兩年一直在長高。他站著的時候需要低下頭來才能看清凱瑟琳的臉。
凱瑟琳抬起頭,她的臉上一片茫然,她動了動嘴唇,發(fā)出的聲音十分微弱,好像隨時都會消失在空氣里:“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
“是與不是都沒什么關(guān)系。”撒沙漫不經(jīng)心地說:“總要有人來承擔(dān)責(zé)任,不是你。就是我!
***
撒沙走出廚房,他沒有回自己和別西卜共用的房間,安東尼;羝战鹚拐谒姆块g里等他。
“和你的姨媽談完啦?”不知什么時候起身,但已經(jīng)衣著整齊的大霍普金斯開開心心地說:“她反應(yīng)怎么樣?”
“痛不欲生。”撒沙說。
“好極了!贝蠡羝战鹚拐f,他回到先前的座位上,聚精會神地擺弄起一座木制的教堂管風(fēng)琴模型“我想她會安靜一陣子了。”
“她也許會有所改變。”撒沙說:“只是不知道往哪一方面。”
“往哪一方面都無所謂,她已經(jīng)糟得不能再糟了。”安東尼。霍普金斯打開了一個開關(guān),管風(fēng)琴模型上升起了一根小天線,他在圍繞著模型的空氣里做了幾個動作,一種難以形容的單調(diào)聲音傳了出來:“一架產(chǎn)于四十年代的泰勒明琴(注釋1),肖恩。巴蒂爾的小禮物!
“我以為肖恩。巴蒂爾會很忙!
“他是個禮貌周到的人,”霍普金斯醫(yī)生懶洋洋地撥動肉眼看不見的琴弦,泰勒明琴的聲音很奇特,聽起來就像是有人拿著小錘子敲擊你的心臟,它們經(jīng)常被用來給科幻片配音:“如果你是在擔(dān)心‘天球’的客人,”他略微沉吟了一會:“‘北方佬’伊萬和綠眼睛**是罪魁禍首,‘機構(gòu)’會為他解決剩下的一大半,最后的一點小尾巴可以靠錢和另外一些辦法解決!
撒沙做了個小小的鬼臉:“假如今天贏的人是伊萬和綠眼睛**,那么罪魁禍首就是肖恩。巴蒂爾和‘紅頭發(fā)’猶大!
“正確之極!
霍普金斯說。
一副拆開的紙牌被隨意地丟在地毯上——不管是何種賭博,作弊是唯一能保證勝利的方法——安東尼。霍普金斯向來就是個作弊高手。
(待續(xù))
ps:有大幅刪除修改,所以慢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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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vingnir大人,雷尼rei大人的月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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