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直在心底默默重溫少年心跡的顧山青忽地皺了皺眉。
二十年后的他早已不是當年對異術(shù)異人、妖魔精怪一無所知的孩子。
他在此之前從未認真地想過,但就現(xiàn)在的他來看,這丘無際其實也并不是什么特別了不起的異士,所仰仗的,完全只有一個千絲戒罷了。
但且不提制服他與否,單是他的身份居然這么久都沒人查出來,便讓顧山青十分迷惑。
確實,不是所有會異術(shù)的人都擅長追蹤——據(jù)顧山青所知,上一任鎮(zhèn)異司的司臺,葉一的師父,也是一代劍豪,若要讓他光憑自己找出丘無際來,實屬為難。
但妖族的扶正按察使向來是擅長論跡尋人的。蒼殊的小隼就不說了,貓九郎一舔之下能嘗出四種血味,這丘無際身上的香氣重到連阿鷹都能聞出來,上一代的扶正按察使竟不能根據(jù)他在慘案現(xiàn)場留下的氣味,尋到他的人么?
更何況,顧山青也并不相信上一代鎮(zhèn)異司當真沒有人能找出他來。至少在他們現(xiàn)在這一伙人里,只憑氣味這一項,謝豐年的嗅香蝶便是大有可為的。
那么,如果不是怠忽職守,只能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轉(zhuǎn)移了他們的注意,讓他們甚至顧不及有一個魔頭正在民間興風作浪。而這個他們,不局限于扶正按察使,也包括鎮(zhèn)異提刑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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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顧山青
顧山青來鎮(zhèn)異司為時尚短,到王都的時間都算不上長,自然對二十年前發(fā)生的事一無所知。下定決心在醒來后問問張文典那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顧山青任由自己再次沉入夢中。
夢中的他,或者說過去的他,雖說剛立誓要見證魔頭做下的所有惡事,但不多時,注意力便被大堂地面另一樣動來動去的東西吸引了。
是老人留下的符咒。那些符咒依然是完整的,符紙雪白,毫無破損,七零八落地鋪了一地。通往后院的小門沒有關(guān),微風吹進來,吹得符紙獵獵飄動。
在悲痛之中,顧山青驀地生出一絲疑惑。
老人一開始架勢那么大,動用了那么多張符都沒能困住魔頭,不可能還藏有威力更大的符咒,讓他觸之即傷。既然如此,他在青年控制下的竭力一扔,說是垂死掙扎,都顯得太過徒勞。
老人這么做,真的是想對青年做出什么傷害么?
他會不會,只是想把符咒留給顧山青?
顧山青站在原地,滿心猶疑,又想起老人操控符咒時復雜的手勢,不由懷疑這是不是他太過多想。但好在——他對這個詞禁不住苦笑一聲——好在青年的銀絲此時都大剌剌地現(xiàn)了形,他再也不用擔心不小心碰到哪根,引起青年的注意,就算過去看一看也無礙。
于是,顧山青屏住呼吸,伏著地小心翼翼地從飄在半空的銀絲之下鉆過,來到小門邊符紙最集中處。
青年的銀絲在他的頭頂顫動,而在小門之外,他能聽到后院里噼啪燒火的聲音,甚至夾雜著青年愉悅的哼唱聲。他沒有聽到老人的聲音。
阿鷹也落在顧山青的肩上,和他一起查看撿起的符咒。
符紙上的符文繁復難解,各不相同,哪怕偶爾有一個半個的古字,也生僻難讀,少有顧山青認識的。
他撿了半天,一邊撿一邊看,沒有研究出半點門道,雖說有幾分失落,但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理所當然。
雖說如此,他也沒有停手,依舊一絲不茍得將剩下的符咒一張張拾起,工工整整地摞成一沓。
而就在這過程中,顧山青突地發(fā)現(xiàn)有一張符咒與其他不同,是符文向外,對折起來的,而且折線緊實,兩相齊平,無疑是老人自己疊的。
他不由奇怪,但又想到剛才給阿鷹用的傳音符同樣是對折起來,裁成兩半用的,說不定這張符也是如此。
顧山青躊躇片刻,為了方便整理,還是把它捻開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這張符咒的符文并不是對稱的,不僅不對稱,在那么多讓人眼花繚亂的符文之后,甚至顯得直白又簡單,就像一朵被固定在符畫中的火焰,雖說是靜止的,卻有一種勃勃躍動之姿,煞是好看。
顧山青忍不住拿在手中多看了幾眼。忽然,符文的脈絡(luò)上有火光一閃而過,轉(zhuǎn)瞬即逝,他不由一愣:難道他在不知不覺中觸發(fā)了符咒?
顧山青屏息等了一會兒,可符咒在一閃之后,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他仍不死心,又等了一陣,等到幾乎以為剛剛閃過的火光是他的錯覺,要將符咒收起來,突地發(fā)覺符咒的觸感變了。
不對,不是觸感,而是溫度!
符咒不知何時微微發(fā)起了熱,起初只是溫熱,而后越來越燙,直到后來,竟到了讓人拿不住的地步!
顧山青輕輕“嘶”了一聲,連忙松開手,可那符咒好似粘在他手上一般,甩也甩不掉。他用另一只手使勁一拽,才拽下來。
符紙離了他的手,轉(zhuǎn)瞬冒起火星,從邊緣而起,迅速往里侵噬,未落地,整張紙就化為了灰燼。
顧山青呆呆地望著那一點余燼被風吹走,一時思緒萬千。
等回過神來,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地面,發(fā)現(xiàn)除了他燒掉的一個,同樣相對折起的符還有五個。有三個在他的手邊,另外兩個離得稍遠,不等他說什么,阿鷹便心領(lǐng)神會地踱步給他叼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