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豐年道:“咬住這個,應(yīng)該能在土中撐上一炷香的時間!苯又謴男渲忻鲆粋長寬兩寸的翻蓋小木盒,“和車一樣,念三聲‘長、長、長’,到你想要的大小,最后再念一聲‘合’,說不定能把它抓住。”
說著將木盒塞入顧山青的懷中。
“明白了!鳖櫳角帱c點頭,張開嘴,示意謝豐年將念珠放入他的口中。
張文典道:“且慢!你進去倒不難,出來的時候該怎么辦?”
顧山青道:“沒關(guān)系。我只要將靈絲連在一棵樹上,再將自己拽出來就好了。”
不空合十道:“阿彌陀佛!如果樹支撐不住,被拉入土里,那就不妙了。施主把靈絲纏到小僧身上罷。小僧早年所學中有一著名為‘定千鐘’,若非千鈞之力,絕不會被拉倒!
顧山青也不反駁,點頭道:“那就有勞了!
不空合上眼睛,盤腿坐地,仿佛要來一次再平常不過的合十打坐,然而雙唇微微開合之間,他的身子卻驟然一沉,仔細看,竟陷入土中兩寸。
“好,那我去了!
“等等!”張文典又道,“我這有幾張符咒你也帶著,分別是爆破符、輕身符和縛乾坤。”猶豫一下,又道,“還有幾張止血治傷的回春符。我給你塞到不同地方,以免你搞混了!”
“縛乾坤”顧名思義,乃是張文典自己研究出來的一種束縛符,顧山青雖沒有親眼見識過,但早就聽說這符在碰到妖魔精怪時,瞬間就會自行起爆,十分有用,乃是張文典的得意之作。
他本想勸張文典沒關(guān)系,他決計不會將幾種符搞混,又想起張文典本性便如此體貼細膩,有時甚至到了會被謝豐年嘲笑“婆婆媽媽”的程度,假如不讓他這么干,反倒教他難受,也就隨他去了。
等幾種符都安置完畢,謝豐年不做聲地幫他放好念珠,顧山青咬住小枝,深吸一口氣,接著便放松全身,任憑手中源源傳來的力道將自己拉入土中。
土中傳來的力道很大。顧山青一開始尚有幾分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卡在地面,憑白留一個倒栽蔥的丑態(tài)供不空速寫——憑他對他們的了解,就算不空自己能抵抗得了這股渴望,也絕對架不住張文典和謝豐年的聯(lián)手攛掇。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一切進行得順利至極。
謝豐年給他的法器如同熱刀切牛油般勢如破竹地破開他眼前的土地,一眨眼他便從頭到腳沒入了土中。
隨著他越進越深,世間的一切似乎都遠去了。沒有絲毫泥土沾到他的臉上,只有土地不斷分開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簌簌作響,仿若陣陣風聲。
雖然明白泥土不會濺入眼中,顧山青也并沒有試著睜開眼。他知道就算睜了眼,眼前也只會是一片黑暗。與之相反,他如同入定時一般凝定心神,將自己的意識從五感慢慢剝離,往內(nèi)心深處沉去,直至沉到最底,于寂靜中只覺這世上只有他一人、一我,除他之外,周遭所有俱是空無,俱是虛風。
而后,在黑暗中,有幽微的金光如螢火般倏然閃現(xiàn),初時尚且是模糊的,又越來越明晰,由近及遠逐次幽幽亮起。一道道粗而亮的光流自他的頭頂往下延伸,分出枝杈,蔓蔓相纏,不斷往更深處探去,連成一片上下顛倒、火樹銀花的璀璨光林。而他,就在這光林中穿行。
是樹的根。
不多時,在樹根之下,靈絲盡頭,他發(fā)現(xiàn)了那三頭倒霉的羊。三頭羊靈光奄奄,黯淡得仿佛兩片薄霧,顯然是已經(jīng)死了,只剩一點點靈氣未散。
顧山青不禁皺眉,心道奇怪。
他們之前沒有認真考慮過,但此時看來,那息壤吞噬生靈,難道當真只是為了吃肉么?
世間妖魔鬼怪,除了貪吃饞嘴滿足口腹之欲的,無不喜靈多于肉,其中人魂更是滋補圣品,上佳之選。
而息壤作為逆天五行之一,堂堂傳說中的異物,只有這么一點追求么?
這念頭才剛剛一閃而過,下一刻,他只覺手中一輕,方才雖說黯淡但依然在閃爍的三點山羊余燼瞬間熄滅,仿佛被什么東西一口吞噬!
是息壤!
顧山青心中一緊,數(shù)道靈絲脫手而出,貫穿黑暗!
然而,就在羊消失的地方,交叉錯落的無數(shù)道靈絲仿佛沒入虛空,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顧山青的心里不由翻起陣陣波瀾:他早就預(yù)料到靈絲可能不會激起任何反應(yīng)——如果靈絲有效,那最開始尋找馬知縣時或許就能探到息壤。
可這一次,向黑暗發(fā)起攻擊的除了他的靈絲之外,還有張文典給他的十數(shù)道“縛乾坤”——雖然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但他能將任何符咒的符力融入靈絲,為己所用。
顧山青不禁又想起謝豐年的問題:息壤的本體到底有多大?
若從它能一口氣吞噬相隔頗遠的三頭羊來看,那應(yīng)當不小才是。
但這種異物,當真能從常理來看嗎?
是符沒有起效,還是靈絲壓根就沒有碰到它呢?
假如它本體其實只有不到一個核桃大,在碰不到它的情況下,又該如何將其抓住?
顧山青不死心地又試了幾次,心知拖的時間越久,它離羊消失的位置越遠,靈絲捉住它的可能性就越低。
可還是一無所獲。
此時他已經(jīng)在土中停下來了。沒有了颯颯破土之聲,他的周圍一片靜寂,只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就連頭頂?shù)墓饬忠苍缫堰h去,只剩黑暗——已經(jīng)沒有任何樹的根能扎到這個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