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山青好奇地夾了兩筷子,饒他不是個講究口腹之欲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山筍當真鮮美至極。不空仿佛沒看見這菜里的火腿,連連下箸,對之贊不絕口,甚至問起了具體的做法。
不多時,等他們吃得差不多了,馬知縣拿帕子擦了擦嘴,眼珠子咕嚕一轉(zhuǎn),問出那個顯然在他心里盤桓許久的問題:“大人,您剛才說的,‘看見的是他的兒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謝豐年毫不客氣地又夾了一大筷子筍絲,道:“還能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
張文典嘿嘿一笑,道:“大人別理他,他就這個脾氣。不過確實就像他說的,那個陳老爺每天晚上看見的在臥房外逡巡的鬼影,無疑就是他身邊的那個小廝扮的了!”
不空道:“男扮女裝!”
馬知縣畏縮了一下,又遲疑道:“這……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萬一這鬼確實是有人看得見,有人看不見呢?”
張文典道:“所謂的陰陽眼并沒有那么多見。一個有陰陽眼的少年恰好去爬了陳家院外的樹,看見了管家看不見,陳老太爺卻看得見的‘鬼’這也未免太巧了。另外,我現(xiàn)在想起來了,豐年問管家的是‘看沒看到在陳老爺門口飄蕩的鬼影’,那管家和小廝都說沒有。我們山青有判斷他人所言真假之能,確定他們誰都沒有撒謊。”
他說到這,馬知縣驚奇地望向顧山青,顧山青對他頷首一笑,又聽張文典道:“但按照另一位偶然看到院內(nèi)情形的少年的證言,那管家又一定是看到了的。那么,馬大人,您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馬知縣呆愣愣地搖了搖頭:“小官不知。”
張文典接著道:“假如那管家心知自己看見的不是什么鬼影,那他說自己沒看見‘鬼影’,自然不能說是在撒謊了!至于那小廝,他自己就是那‘鬼影’,當然就更不可能看到什么鬼影了!”
馬知縣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大人英明!”
張文典搖頭:“還是豐年反應最快。”
顧山青又補充道:“除此之外,大人還記不記得這‘鬼影’最開始是在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
馬知縣:“呃……”
顧山青沒為難他:“是在雨夜陳老爺摔斷了腿之后!
不空接道:“阿彌陀佛,正是因為他摔斷了腿,起不了床,所以才無需擔心他在看到那‘鬼影’后直接開門,抓住扮鬼的人!”
顧山青點頭:“不錯。”
張文典凝眉沉吟,又道:“只是,那陳老爺看到了‘鬼影’,第一反應難道不該是叫小廝么?這小廝平時就睡在他屋子的邊房里,卻次次都不出現(xiàn),他怎么也沒有起疑?”
謝豐年哧道:“他自己心里有鬼,一門心思認定那是他兒媳婦,別人有什么辦法?況且就算沒出現(xiàn),第二天用‘嚇昏了不敢出門’之類的理由搪塞過去,那陳老爺還能從床上跳起來打他不成?再不濟,偶爾讓他爹扮上兩回鬼,他的嫌疑不也就洗清了?”
他說完,眾人安靜了,都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李管家扮上女裝裝鬼的情景,而后齊齊打了一個冷戰(zhàn)。
張文典干笑兩聲,揭過這個話題:“假如我們的推測無誤,在陳老爺門口徘徊的鬼當真是人扮的,那這房子里先前出現(xiàn)的其他異狀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明白無誤了!
不空點頭稱是,道:“我記得馬大人案上記述的異象約有……四條罷?分別便是:閣樓步音、窗欞滲血、門外游影以及墻上畫符。小僧說得可對?”
謝豐年噗地一笑:“居然還文鄒鄒地取了花名!
不空裝作沒聽見。
顧山青微笑一下,接道:“可能還得加上一條。陳伯是跟著陳老太爺來的,忠心耿耿,按他的說法,他之前一直負責巡夜,就算換了個地方,也沒有莫名就‘扛不住’,再也熬不了夜了的道理。”
張文典:“你是說他守著院墻的時候次次睡著,這里頭也有貓膩?有人點了迷香?”
顧山青搖頭,答:“我后來問他,他說沒聞到過什么異味,但也說不準!
張文典搔了搔下巴,道:“他靠墻守著,不可能感覺不到有人靠近,這未免有點牽強吧?迷香還能爬過一棟墻,再降下來把他迷暈?”
不空合了個十:“阿彌陀佛,顧施主明察秋毫,有疑問之處我們先記下便好,牽強與否可之后再論,F(xiàn)在暫先假定‘門外游影’這一條我等猜想無誤,那余下幾條,諸位可有什么分說?”
謝豐年壞笑:“山青,你研究那個閣樓,研究出來什么沒有?”
顧山青無奈地瞥他一眼,道:“還沒有。”又轉(zhuǎn)而道,“不過,‘窗欞滲血’這一條倒讓我想起市井里一個常見的把戲。你們肯定也都見過!
“是。”張文典道,“做手腳的肯定也是李管家和他兒子了。也不知道他們和二十年前的那一對情人有什么關系啊。只能過會兒直接問他們了!
馬知縣欲言又止,左右看看,硬生生把“什么把戲”四個字咽回去了。
顧山青凝眉不語,一直安靜的謝豐年突然把兩條胳膊支在桌上,托住了腮。這動作不算大,卻陡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空敏銳地問道:“怎么,謝施主是有什么疑慮嗎?”
謝豐年道:“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