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到東,再從東到西。唐明端聽見楚漁手機里外放的音樂,從好春光放到玉置浩二,他就隔著幾步走在后面,身影在滾燙的地面上搖晃。
小學(xué)一眨眼到了大學(xué),大學(xué)也一下子畢業(yè)了,工作了,唐明端回老家的時候,又看到楚漁在那條已經(jīng)加寬過的路上來回晃悠。他還是吃喜歡的那幾個菜,家里還擺著小時候的那幾個玩偶,就連性格也和從前一樣。
他的眼睛還是圓圓的一對。
唐明端端詳著楚漁的手,這是一雙畫畫的手,手指很細,很白,比他的要小一圈。
楚漁從小就喜歡畫畫,上了高中攢錢買了人生中第一個繪畫板,高考填志愿的時候也填了相關(guān)的,到了現(xiàn)在,反而成為噩夢了。
唐明端的耳邊想有蚊子在嗡嗡叫喚著,明明應(yīng)該集中注意,可他的意識卻有些渙散。
要他接受“超凡的存在”,也并不是不可以。
但他也可以不接受。
楚漁的內(nèi)心無比絕望,這就導(dǎo)致他好幾次瓢了嘴。神啊,救救他,他是文盲,不會侃侃而談啊。
說到一半,楚漁局促地起身,“我上個廁所!彼苯幽蚨萘恕
他又這樣。
廁所間,手機屏幕被人不停地滑動著。
#與發(fā)小絕交的可能性#
#有錯的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
“啊……”楚漁感覺自己的眼睛發(fā)脹發(fā)酸,他的意識是清醒的,人卻很困倦。如果眼前有張床,他一定會飛撲上去,在床上如考拉般獸-性大發(fā)。
就靠一會兒。楚漁安慰了自己,在靠著墻壁的塑料椅上坐了下去。他支著下巴,卻沒想到下一秒就睡著了。
這自然是有東西在搗鬼。
黑色的貓咪變成了一團陰影,它融化了。天花板上的吊燈一閃一閃的,磁場顯而易見地受到了影響。
討厭。好煩。貓的心里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它一直都很溫柔,很聽話,一直在等待,但總有人要過來橫插一腳。
黃玫瑰還放在茶幾上,它的花朵打開了芯,從里面冒出了美女的眼睛,一眨一眨,小心地藏了回去。
貓想著,要不要直接把討厭的家伙吃掉算了。
千思萬想之后,它決定給對方一點小小的“懲罰”。
討論的地點是位于北邊的臥室,唐明端如今站在窗邊,手中握著裝有熱水的陶瓷杯子,心里旋著一個線團。那是由牢固的麻線組成的,每一根都能勒死他的手指。
燈泡一下子短路了,鎢絲里淌過流光。
唐明端擦了擦眼睛,瞳孔里倒映的光愈發(fā)地閃亮。
可能是電路出問題了。
青年擠壓了自己的眉間兩下,要去門口的電箱處看看情況。棕色的木門打開的那個瞬間,一個黑洞正對著他。
黑洞是沒有盡頭的,它橫在大門中間。
黑洞的邊緣,長滿了細細密密的牙齒。
隨著猛然加速的心跳聲,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唐明端就被那張大嘴吞了進去。
黑洞是沒有盡頭的,誰都沒有到達過它的盡頭。它的里面不會存在月亮,更不會有太陽,它的里面,不存在任何一顆能夠散發(fā)光芒的恒星。
唐明端覺得自己像是在不停下墜,有什么鋒利的東西切割了他的皮膚。在黑暗中,有什么玩意的碎片閃耀著,像兔子洞里的裝飾的壁畫和壁燈。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走到盡頭。
楚漁終于結(jié)束了他的打盹,他驚醒一看,發(fā)現(xiàn)才過了五分鐘。楚漁洗了個冷水臉,臉頰上的絨毛沾滿了水珠。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要讓自己振作起來。
在打開門的那一刻,他對自己為什么在廁所里睡著了疑惑了起來。
他一定是太累了……這都怪他的奇葩上司和奇葩工作。楚漁感覺自己已經(jīng)有好久好久沒有睡過好覺了。
雖然現(xiàn)在還早,要不睡了算了……
懶惰一上來,就連手機也無法拯救他楚漁。
楚漁混混沌沌地往浴室走,他最常用的檸檬味肥皂只剩下一半了,但說實話,這還能用好久。
鏡子上已經(jīng)蒙了一層水霧,浴室里布滿潮氣,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人在這里洗過澡了。
楚漁幾乎是閉著眼睛洗完了澡,閉著眼睛回到房間,掀開被子就鉆了進去。被子上還有被猛烈日光照射過的令人安心的味道,被窩里甚至還有一種不正常的熱度。
貓貓。楚漁想。
一夜無夢。
在自己的“家”里,一切都是這么的令人安心。
讓人從睡眠里醒來的,除了生物鐘,還有吵吵鬧鬧的枝頭的鳥叫聲。
楚漁打開上下眼皮,頭腦就是混沌的。他感到自己有些難以呼吸了,有什么遏制住了他的喉嚨,阻止了他正常的呼吸活動。
楚漁伸手去扒拉“障礙物”,卻抓到了一些冷冰冰的東西。
床頭柜掉下來了……?想到這個猛然驚醒的楚漁瞪大了雙眼,可下意識的觸感又告訴他,并非他想的那樣。
事實也如此。
橫在他脖子上的并非是柜子,也不是吊燈上的某個部件掉下來了,而是一條手臂。一條比他要粗壯很多、顏色微黑的手臂。
楚漁嚇得試圖從床上跳起,可是手臂的主人卻翻了個身,壓在了他身上。被窩里鉆出一個凌亂的腦袋,蜷曲的黑發(fā)看起來充滿了野性,對方的臉也是如此,閉上的雙眼看起來很大,眼角狹長,鼻梁處的陰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