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威爾吧……我知道這位戰(zhàn)友的故事,他大概是這片廢土上最早的救世主了,而且是真正意義上的救世主。和我們這些救災(zāi)機構(gòu)不同,我們所做的僅僅是盡可能地減少損失,為只剩一口氣的人類文明保存最后的火種。但他卻不一樣無論他的主意是否聰明,我們都得承認他的勇敢,試圖去救一群必死無疑的人……而這種勇氣是我們沒有的。”
“為了讓盡可能多的人活下去,我們很早很早就拋棄了絕不放棄每一個人的幻想,無論是我還是那個‘教授’!
阿布賽克愣愣地看著老人,不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不過身為聰明人的他,自然不會與眼前的“龐然大物”唱反調(diào)。
研究羅威爾那是“鼠先生”尼揚和卡巴哈委員這些人干的事情,200年前的對錯對于婆羅國的大統(tǒng)領(lǐng)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我們也是這么認為的,他是真正的救世主!
阿布賽克本以為老人會欣慰的點頭,卻沒想到后者卻笑出了聲來。
而更令他一頭霧水的是,這位首席先生接下來的一番話。
“聯(lián)盟的管理者說我是虛無主義,說我對歷史的認識像算卦,還說要引以為戒……這小伙子瞧不起我,哈哈。既然如此,那我就來替這位虛無主義者的近親——實用主義者算一卦好了!
阿布賽克愣愣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想干什么,甚至不知道他說的實用主義者是誰。
這位200歲的老人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忽然又神神叨叨的睜開了眼。
“你們婆羅國有多少人吶!
阿布賽克咽了口唾沫,不想告訴他,但想了想這老登想知道也挺容易,于是還是老實坦白了。
“不到2億!
“那慘了,”老頭搖了搖頭,“少說得再死2000萬!
阿布賽克一瞬間屏住了呼吸,急忙反駁說道。
“這怎么可能!兩千萬?!威蘭特人都殺不了這么多!整個北方三洲加起來都沒有這么多人!你的意思是拉西要開殺戒?不,等等……”
他猛然間冷靜了下來。
自己好歹一方統(tǒng)領(lǐng),沒必要因為一個老頭幾句胡言亂語而亂了方寸。
搞不好這正是大裂谷的計策……
他們看穿了自己不想打這個內(nèi)戰(zhàn),所以故意用言語激自己。
可是為什么?!
阿布賽克眼中一片茫然,就好像從人生的巔峰跌入了一座枯井,兩邊是厚厚的墻壁,而頭頂是遙不可及的云。
除了拉西突然發(fā)瘋,他實在想不出來這兩千萬個人頭得從哪湊。
饑荒?
他們已經(jīng)不缺糧食了。
水患?
還是那句話,塔桑河沿岸都沒那么多人!
瘟疫?
這倒是有可能,但也是沒可能的。畢竟婆羅行省沒有巴托亞行省那么發(fā)達的公路網(wǎng),威蘭特人已經(jīng)證明了他們的病毒最多能屠光一個村子或一個鎮(zhèn),再然后就傳不遠了……
況且聯(lián)盟的醫(yī)療技術(shù)世界第一!
還有企業(yè)!真要是發(fā)生了那種事情企業(yè)也會幫忙!
阿布賽克的臉上浮起一絲惱怒,就像被戲弄了一樣。
若不是念在這老頭是大裂谷的首領(lǐng),自己著實惹不起,他恨不得轉(zhuǎn)身就走!
事實上,他也是不理解大裂谷是個什么樣的存在,下意識的用上了老家的思維。
若是他和楚光一樣看清了大裂谷的本質(zhì),就不會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更不會跑過來巴結(jié)這群人。
無論他是否甩大裂谷面子,這個廢土上最長壽的老人都是不會為難他的。
而這老頭肯把話說的這么直接,其實已經(jīng)是一種善意了。
這完全是看在羅威爾的份上。
身為一名“觀棋者”,他不到萬不得已是絕不會向棋盤伸出小拇指的。
“阿布賽克先生,婆羅國選出的聰明人,你來回答我一個問題,大草原上有一億只羊,廢土紀元凍死了一億只,現(xiàn)在還剩多少只?”
阿布賽克下意識回答。
“那當(dāng)然一只也沒有了——”
“算錯了,”老頭搖了搖頭,笑瞇瞇的說道,“我告訴你,還剩一億只!
“怎么可能?”阿布賽克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隨后又冷靜下來,“老先生,這又是什么詭辯嗎?”
“不是詭辯,是自然規(guī)律,”老人緩緩開口說道,“廢土紀元不是一陣風(fēng),而是風(fēng)吹來的沙子,揉眼睛的時候才感覺到疼。戰(zhàn)爭來的很快,當(dāng)我們意識到輸贏是個嚴肅的事情的時候,我們所懷念的一切都結(jié)束了……而對于有的人來說這個過程是一天,對于有的人來說卻是200年,對于生活在大草原上的你們來說大概是半個世紀!
“最嚴酷的寒冬大概持續(xù)了43年,也許是46年,具體的我記不清楚了……如果沒有掠奪者,沒有異種,而且水源和食物足夠充沛,就算羊群被餓死到只剩下一萬只,剩下的羊也可以在之后的一個半世紀里恢復(fù)到一億只!
“你們感謝羅威爾拯救了至少一億人,但你們發(fā)生的文明斷代又是怎么解釋的呢?僅僅是父親沒有把自己的知識教給兒子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自以為是的折騰把本不該死的人給弄死了。草原上的羊本來還能剩個一萬只,結(jié)果只剩了五千只,而他的紅土在寒冬中其實也并沒有起到什么明顯的效果。然而婆羅行省畢竟不是大荒漠,這里是天然的避難所,沒有異種和黏菌,外面的掠奪者也不容易進來,最后羊不但沒有變少,反而還翻了一倍……結(jié)果這份功勞卻算在了羅威爾的頭上!
“或許只有紅土能告訴你們正確的答案,但我可以負責(zé)任的告訴你,如果那一代人真的因為羅威爾活了下來,怎么也輪不到一無所有的威蘭特人去教訓(xùn)你們,而是該你們?nèi)ゼ缲摻K結(jié)廢土紀元的使命,去拯救河谷行省,去拯救凱旋城,然后由我來為你們頒發(fā)勝利的勛章……當(dāng)然,那時候的你大概會和那小子一樣,對我這種糟粕嗤之以鼻了!
看著屏住了呼吸的阿布賽克,老人笑了笑說道。
“你們對羅威爾其實應(yīng)該有更客觀的評價,這是唯一活命的機會,一些人已經(jīng)意識到了,但遠遠不夠。否則我不是在開玩笑,他真的會回來找你們的,繼續(xù)和你們玩他的救世主游戲,然后成為新的羅威爾,并帶著你們奔赴下一個考場。”
說到這兒的老人又有些后悔了。
其實他不應(yīng)該“泄題”的,真要是讓這幫人找到了那個羅威爾,像兩百年前一樣把那家伙草草了事地埋了,然后將不愉快的記憶拋之腦后,下一個羅威爾會更狠,會殺更多的人。
不過大裂谷難得像今天這么熱鬧,他確實有些興奮過頭了,也確實挺喜歡這個年輕人。
說不準能救人一命呢?
雖然這條命可能得用無數(shù)條命去換,但他確實不是很在乎了。
“您是說亞努什嗎……”阿布賽克的聲音顫抖著,一滴冷汗劃過了額前。
那家伙毫無疑問已經(jīng)死了,卻成了他腦袋里揮之不去的夢魘。
前段時間他總做噩夢,后來信了銀月女神才稍微好了點。
結(jié)果這老頭兩句話又讓他想起了那個睜著眼睛瞪著他的血人。
那家伙仿佛在告訴他,自己還會回來,回到那個染血的王座上,并向他討回來被搶走的一切。
不想將這孩子嚇得太狠,老人在救與不救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最終輕輕嘆了口氣。
“我不認識你說的亞努什,他是誰和叫什么也不重要!
“你以為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羅威爾害苦了你們,但其實并不是!
“我要提醒你的是,每一個404號避難所的居民都是楚光,每一個婆羅人都是羅威爾!
第952章 過往與現(xiàn)在
遙遠的兩百多年前,冷冽的寒風(fēng)撕扯著大地,即便是位于赤道線附近的羅威爾營地也討不到多少好。
兩道身影一瘸一拐的在寒風(fēng)中走著。
他們一個穿著動力裝甲,一個穿著印著研究所標(biāo)識的全防護服,而從那凝在頭盔面罩內(nèi)側(cè)的霧來看,他們身上應(yīng)該都受了不小的傷。
事實也確實如此,激烈的抗?fàn)帍膩矶疾皇敲赓M的。
隔熱系統(tǒng)已經(jīng)受損。
零下30度的低溫,就算是黏菌也無計可施,更別說即將失去最后御寒手段的他們。
等那水霧凝成了冰,差不多也就是他們的死期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的狀況也好過那具被他們抬著的尸體——
那順著傷口流出的血液已經(jīng)凍成了紅色的冰,凍住了彈孔,凍結(jié)了那張扭曲的臉,也凍結(jié)了那幾乎癲狂的愿望。
而那張被血冰封住的嘴,似乎還在無聲地吶喊著——
‘你們?yōu)槭裁床宦犖业!?br />
為什么……
士兵咧了咧嘴角,將胸中的濁氣吐了出來,吹向了半透明的面罩。
那是他們的將軍。
至于為什么處死他,那就說來話長了。
總之,他已經(jīng)不想去回憶那些死在實驗室里的真菌感染者,以及那些因為反對那位尊貴的大人而被處死的人們……畢竟他的手上也是沾了一些血的。
是的。
他是幫兇。
可誰又不是呢?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他們的孩子沒必要背負著這段沉重的記憶前進。
人都有惻隱之心,身為一名普通士兵的他當(dāng)然也不例外。
他們浪費了大量的資源,害死了許許多多無辜的人,錯過了自救的最佳窗口,結(jié)果一個人都沒救下來……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羅威爾的一句口號,他們要拯救那些正在從世界中心涌向婆羅行省的幸存者們,他們需要一種“能在零下30度乃至50度低溫工作的可飼養(yǎng)真菌”。
也就是所謂的紅土……
他不知道該怎么評價自己做過的事情,但至少成為別人口中的笑話是需要勇氣的。
兩人將尸體扔在了天寒地凍的荒野。
他們拿出工兵鍬,按照計劃好的那樣,用盡全身的力氣鑿開凍土,挖出了一個大坑,并將他們將軍的尸體和研究資料一并扔了進去。
廢土紀元總會結(jié)束。
等到一切的一切都結(jié)束了,等到他們孩子的孩子把這些東西挖出來,也許會站在更高的角度對這里發(fā)生的一切給出一個更客觀的評價,而不是將羅威爾簡單的定義成壞人或者好人,將支持他或者反對他的人定義成正義的或者邪惡的。
也只有等到這一整段記憶徹底成為歷史的時候,他們才不必成為人們口中的笑話,而這一切也都能得到圓滿的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