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結果上來講,猛犸州的出現(xiàn)確實符合聯(lián)盟的利益的,但聯(lián)盟還真沒有向那兒的人們主動輸出過什么。
包括金加侖港的幸存者日報,包括連載在報紙上的那個《紅土》文集,有哪一樣不是當?shù)匦掖嬲咦约喊l(fā)出的聲音呢?
“你覺得拉西恨我們嗎?金加侖港的居民恨我們嗎?或者……拉西恨金加侖港的居民嗎?”
“……”班諾特久久沒有說話,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程言繼續(xù)說道。
“那如果我再告訴你,我們從來沒有支持過猛犸州和月族人抵抗軍,我們甚至勸過他們不要這么著急,什么事都得一步一步的來……你相信嗎?”
管理者是個不屑于用陰謀的人。
那位先生的大多數(shù)決策也確實都是陽謀,程言對于這一點是無比清楚的。
雖然坊間有傳言拉西是得了某個大人物的指點,或者說有了什么背書才毅然辭職北上,但事實卻是截然相反。
那家伙干了一件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事兒——用自己和一群人的命去賭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勝利。
不過也正是那件事,讓聯(lián)盟之中的不少人清醒的過來。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像他們計劃好的那樣慢慢來的。
他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的亂來了,必須慎重自己做出的每一個選擇。
班諾特仍舊是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卻又沒以前那么篤定了。
“……拉西不是你們指使的?”
程言認真地看著他。
“我可以向管理者發(fā)誓!
“……”
班諾特沒有說話,只是盯著窗外自顧自地抽著煙。
居然不是……
難怪他復制不了。
人是臭味相投的動物,賭徒注定只能與賭徒為伍,然后又被玩的更大的賭徒盯上,好不容易到手的籌碼又輸光。
雖然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但班諾特忽然感覺好累,甚至萌生了想早點退休的想法,再沒了曾經(jīng)的咄咄逼人和意氣風發(fā)。
那落寞的眼神,就好像一瞬間老了十幾歲似的……
……
就在班諾特一根接著一根蹭著煙的時候,被抬進醫(yī)院的加拉瓦公爵在聯(lián)盟醫(yī)生的搶救下,總算是悠悠醒了過來。
“……得虧你早來5分鐘,再晚一會兒誰都救不了你了!
模模糊糊地聽見有人說話,他勉強的睜開了雙眼,正好看見了醫(yī)生的臉。
雖然他這倔脾氣是從不向人低頭的,但對于救了自己命的醫(yī)生,他還是情不自禁地緩和了語氣,低垂了眉眼。
“謝謝……”
“不客氣,救人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使命,”披著白大褂的醫(yī)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旁的儀器,忍不住又在后面多嘴了一句,“你要是有條件的話,我還是建議你換個仿生學心臟……這樣下去遲早要完!
加拉瓦的眼神有些掙扎,蒼白的額前滲出了細密的汗水,似乎是在猶豫著。
換個心臟……
那豈不是意味著要切開胸口?!
當然。
他當然是不怕疼的。
只是……萬一那個管理者想要他的命,安排人偷偷往前戳一刀怎么辦?
眼見這家伙又在自己嚇自己,那醫(yī)生連忙說道。
“我們會做麻醉,整個過程不會疼……”
“不用了大夫,”加拉瓦公爵虛弱的笑了笑,打斷了他的話,“我挺好的……謝謝你救救了我一命哈!
“……”
醫(yī)生怔怔地看著這個頑固的老頭,最終搖了搖頭,轉(zhuǎn)身走出了門外。
看著醫(yī)生出了門,正在門口的尼揚連忙問道。
“公爵大人他怎么樣了?”
醫(yī)生言簡意賅地回道。
“情況基本穩(wěn)定……你要是真心為他好的話,還是得勸勸他盡早把手術做了!
“我會勸勸他的!蹦釗P點了點頭,和醫(yī)生說了聲慢走,接著便走進了加拉瓦公爵的病房。
當他進門的時候,仰面躺在床上的加拉瓦公爵正盯著天花板望的出神。
聽到門口的腳步聲,他微微側(cè)了下臉,又將那癡呆的目光重新挪了回去,望著那天花板,頹然說道。
“我覺得我沒病……我以前不是這樣,以前挺健康的,可自從來了聯(lián)盟之后……好像一切都變了。”
看著公爵先生那副病殃殃的樣子,尼揚也于心不忍的嘆了口氣,但最終還是將那份寫好的辭職信放在了床頭柜上,然后給公爵倒了杯熱水,用哄小孩的語氣說道。
“確實,聯(lián)盟壞透了!
“他們不該結束廢土紀元更不該讓廢土上的人們看見新世紀到來的希望!
“人終有一死,溺死在現(xiàn)實里和溺死在夢里并沒有什么差別……只是不同人的選擇而已,我們都想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點什么。”
加納瓦公爵茫然地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奴才有些陌生。
這是……他的尼揚?
“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勸您還是給自己換一個心臟吧。就算您總覺得管理者先生想要你的命……現(xiàn)在帝國已經(jīng)完了,很快您也不再是外交官了,總不至于再有人要害您了吧!
您已經(jīng)沒有被人害的價值了……
尼揚憐憫的看著他,最終還是沒有把那最傷人的一句話說出口。
“住口……!你個老鼠,你懂些什么!”臥在床上的加拉瓦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仆人,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了床頭柜上的那張紙。
“那又是什么……報紙嗎?”
尼揚如實回答道。
“是辭職信!
加拉瓦的眼中爬滿了血絲,眼眶漸漸發(fā)紅,死死地瞪著他。
“辭,辭職?!”
“沒錯,”尼揚點了點頭,“很感謝您一直以來的關照,但一碼事歸一碼,人一旦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就不會再滿足于做奴隸了,我選擇遵從我的本心!
加拉瓦氣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抓起那張辭職信撕了個粉碎,狠狠扔到了他的腿上。
“奴隸辭職,聞所未聞!我告訴你,尼揚,我是你的主子!我許給你的才是你的,沒有我的點頭,你休想走!”
那歇斯底里的聲音既象是怒吼,又像是哀求。
尼揚本以為自己在最后會說一些刻薄的話,把曾受過的屈辱還給他。
然而如今看著這個失去一切的老頭,那些刻薄的話卻又說不出口了。
其實他也是個可憐人。
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他一生中聽了無數(shù)的奉承,卻從來沒有一個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過他,要么是稀里糊涂地盲從他的愚蠢,要么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的糊弄他。
尼揚微微頷首,算作是最后的尊敬。
“您誤會了,加拉瓦先生,我辭去的不是奴隸,而是辭去在帝國的一切職務……”
頓了頓,他從兜里摸出了那張身份證。
“聯(lián)盟沒有奴隸,我本來就不是奴隸,更沒什么可辭的。”
聯(lián)盟的身份證……
干枯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加拉瓦公爵徹底地絕望了。
似乎是失去了發(fā)脾氣的理由。
這次他罕見的沒有發(fā)火,只是頹然地看著轉(zhuǎn)身打算離去的那人。
“你要去哪……”
尼揚頓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頭。
“去婆羅行省!
“去需要我的地方。”
……
【昨日,本報社編輯部接到來自天都方向的電報。
該電報聲稱,舊帝國殘黨已被天王軍悉數(shù)消滅,新的帝國將由天王亞努什領導,采取君主立憲制,廢除皇室特權以及奴隸制,推崇人人平等之思想,帶領婆羅行省居民走向更光明的未來。
目前暫時無法確認該電報發(fā)送者身份,不過根據(jù)內(nèi)容判斷,應該是天王軍相關人士,或者至少得到其高層授意。
由于本報在天都沒有分社,暫時無法知曉當?shù)鼐唧w情況。
不過根據(jù)駐象州記者了解,從天都方向逃難者口述的內(nèi)容來看,當?shù)氐那闆r似乎不容樂觀。
天王軍正在對舊帝國殘黨進行“系統(tǒng)性”的清算,而該清算并不以明文法律為準繩,多數(shù)時候全靠主管轄區(qū)的高級或中級軍官本人憑“直覺”臆斷,而亞努什本人似乎也無意阻攔。
本報記者試圖聯(lián)系金加侖港總督府,但總督府方面也沒有更多消息。
不過僅從有限的線索來,亞努什宣稱的“廢奴”和“人人平等”,似乎與日族人以及舊帝國貴族無關……
廢土紀元214年,1月15日,《幸存者日報》金加侖港分報為您報道。
】
金加侖港。
港口區(qū)的面館里,一群食客們又在趁著吃飯的功夫讀著報。
不識字的碼頭工聽識字的文員念完了報紙,終究是皺著眉頭拍了下大腿,罵罵咧咧的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