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伙是真的把命給賭上了……
他的喉結(jié)動了動,默不作聲拿起自己的茶杯,向著將軍敬了一下。
“沒想到您有這般覺悟,是我失敬了!
“別特娘的整的像送老子上路一下,老子還沒死呢!崩骱退隽艘幌卤肿煨χf道,“不過就算死了,老子帶著他們?nèi)ニ,總好過他們這般半死不活的窩囊,到頭來沒把皇帝拉下馬,卻涼了婆羅行省眾青年心頭之熱血,實在不快!”
兩人正說話,辦公室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名青年推門走了進來。
“約杜先生,來自曙光城的電報!
“電報里說什么!”不等約杜開口,拉西已經(jīng)先站了起來,搶聲問道。
那青年小心翼翼地看了約杜一眼,見后者點了點頭,才接著說道。
“方長先生說……準(zhǔn)了!
拉西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哈哈大笑了幾聲,朝著約杜拱了下手。
“告辭!”
說罷他便腳步如風(fēng)地走出門外,一刻也不停留,只留下約杜和那青年兩人。
看了一眼拉西離開的方向,那青年又看了一眼約杜,片刻后遲疑問道。
“約杜先生……這樣真的好嗎?”
他是馬族人,在市政廳擔(dān)任公務(wù)員之前雖不是貴族,但也是幫貴族做事的人,因此家底頗為殷實。
對于拉西這樣的人,他的心情可以說是既欣賞又害怕,還有一絲絲的嫌棄。
欣賞是因為舊貴族和老爺們害怕這家伙,害怕自然也是因為這家伙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而且喜怒無常,下手狠厲。
至于嫌棄,多半也有點嫉妒的成分。
帶著當(dāng)?shù)厝诵掼F路、修地鐵、高城區(qū)改造的是市政廳,然而廣大中下層平民心中卻更欣賞狠起來連自己人都殺的拉西。
相比起約杜而言,拉西在金加侖港民間的威望反而要高上不少。
如果不是其本人毫無當(dāng)市長的興趣,尊敬的約杜先生想要和那家伙競爭是有一定難度的……如果不耍手段的話。
“也許方長先生有他自己的判斷吧!奔s杜沉默良久輕輕嘆了口氣。
當(dāng)了這么久的“代理市長”,他多少也感覺到了方長先生的不容易。
大多數(shù)時候,他要做的都不是從兩個靠譜的選項中選出最好的一個,而是從兩個都不靠譜的選項中兩害取其輕。
是摁滅了那好不容易燃起來的火苗,還是讓那火燒下去看看能燒出個什么東西……
他覺得自己若是站在方長先生的位置上,搞不好也會這么選。
其實那家伙也沒那么壞。一個擺明車馬自己就是要當(dāng)?shù)弁醍?dāng)軍閥的家伙,總好過北聯(lián)邦那個喊著自由卻當(dāng)了皇上卻自稱總統(tǒng)的查拉斯。
前者姑且是有的改的,至少婆羅行省的青年尚不覺得平等是什么禍害,至于拉西一個人怎么想那不重要。但后者可就難了,是非會顛倒過來,而只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戰(zhàn)爭或者一場燃燒到極致的大火才能從頭再來。
身為一名改良派,他其實并不是很討厭拉西這種人。要排個序列的話,這種人總歸是比保皇派討喜的,雖然他也欣賞不起來就是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奔s杜搖了搖頭,回到辦公桌前,繼續(xù)審讀教育工作者協(xié)會送上來的新編教科書方案了……
另一邊,離開市政廳的拉西停在了市政廳的門口。
他忽然回頭看向了市政廳前廣場上飄蕩的金加侖旗和聯(lián)盟旗,隨后摘下戴在頭上的軍官帽,擱在了佇立著旗桿的旗臺上。
“您說不準(zhǔn)跪,我今日便不跪了!
“它日我婆羅行省幸存者皆以鞠躬、握拳替跪禮,誰特娘的再敢跪,管他跪我還是跪誰,我先鋸了他奶奶的腿!”
說罷他連鞠了三個躬,挺直了腰桿兒,轉(zhuǎn)身便走了。
當(dāng)日,金加侖港市政廳接受了民防辦公室主任拉西遞交的辭呈。
與之一同辭職的還有100名民兵團的軍官以及士兵。
據(jù)說拉西當(dāng)天回軍營講了番話,遞交辭呈的人便多了一倍不止。
而對于這些辭呈,金加侖港當(dāng)局也在總督秘書的指示下,一一予以了批準(zhǔn)。
那些年輕的小伙子還了當(dāng)局發(fā)給他們的軍帽軍服和肩章,也還了背在肩上的槍。
從今日開始,他們便不再是那令人敬畏的民兵,只是普普通通的金加侖港居民。
不過當(dāng)他們走出軍營的時候,卻獲得了整個金加侖港全城幸存者的歡呼。
人們聚集在街上,向他們拋出鮮花,遞給他們水果,和他們擁抱,就像在為一群出征的英雄們送行。
當(dāng)所有人都在對帝國的無恥怨聲載道的時候,這群年輕的小伙子們站了出來。
他們的出生并不光榮,履歷也談不上英勇,祖上更沒有赫赫的戰(zhàn)功,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們眼中視死如歸的勇氣和決心。
走在人群中的小伙子們也是抬頭挺胸,望著向他們獻花的人群,眼中寫滿了驕傲。
一生能有這么一回,死而無憾矣!
他們不少人都是記得的。
類似的事情曾發(fā)生過一次,就發(fā)生在帝國戰(zhàn)敗的那一天。
只不過當(dāng)時那些鮮花是撒向聯(lián)盟的人,而不是同樣流過血的他們。
他們并不嫉妒聯(lián)盟搶走了他們的榮光,畢竟他們清楚只靠自己是不可能打贏帝國的,而他們的表現(xiàn)也確實不如那些家伙們精彩,百來個人便追著上萬人抱頭鼠竄往河里跳。
不過即便將金加侖港居民對聯(lián)盟的崇拜視作理所當(dāng)然,他們心中也是難免有些羨慕的。
他們何嘗不渴望得到同胞的認同?
又何嘗不憧憬那些已經(jīng)團結(jié)起來的人們!
尤其是當(dāng)他們通過那些漂洋過海的書本和報紙,了解了曙光城、黎明城、巨石城等等發(fā)生的一切之后,那憧憬的光芒更是放大到以至于變成了一種新的信仰。
奇跡不是生來就有的,也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一定會有的。
金加侖港居民的覺醒始于《幸存者日報》,而他們的覺醒從與那些人并肩作戰(zhàn)的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埋下了種子。
必須有人邁出第一步!
現(xiàn)在輪到他們?nèi)プ吣切┤嗽?jīng)走過的路了!
就在小伙子們昂首闊步往前走的時候,從港口區(qū)警局被調(diào)來現(xiàn)場維持秩序的帕魯正在找被人踩掉的皮鞋。
那是他花半個月工資買的,足足花了他九百多加侖。
總算在人群的角落找到了它,他喜出望外地撲了上去,將它抱在懷里長出了一口氣。
“感謝馬神保佑!”
嘴上默念著,他匆匆將鞋穿上,又昂首闊步回了人群中。
兩手一翻左摸右探的指示,訓(xùn)斥了幾個湊熱鬧的孩子,等到那天黑了,人群都散了,出了大力氣的他抹了把汗,走到附近警衛(wèi)局的休息室里歇了個腳。
警衛(wèi)局里都是些小伙子,也都在義憤填膺的議論著帝國,咒罵巫駝不把鼠族人當(dāng)人,不把帝國的普通人當(dāng)人。
“參加黏共體當(dāng)然是好的!但就不能換一種方式嗎?管理者先生又沒逼著所有人都必須把腦袋拴褲腰帶上支持全人類的事業(yè),換一種方式不可以嗎?”
“就是!明明可以拿著黏共體給的撫恤金買一些工業(yè)設(shè)備,然后再接一些黏共體的訂單,這狗曰的巫駝卻要拿人命去換!”
“錢也不知花在哪兒了!”
“哎,希望那些小伙子們能贏……”
“克拉芭市場好些個攤位都有募捐點,開染坊的和開紡織廠的老板都在號召捐錢,我昨天也去捐了點,”
“靠譜嗎?”
“怎么不靠譜,那個阿薩辛集團的老板自己就捐了一百萬銀幣!他們那些做大買賣的惦記你這點錢?”
“嘶……有這錢都夠買輛坦克了!”
罵帝國在金加侖港已經(jīng)成了一種時尚,人人都在罵,包括原本懷念著尼哈克的帕魯最近也不咋喜歡那個過氣的玩意兒了,偶爾也跟著罵兩句。
但說到那些造成交通堵塞、給他添了大麻煩的小伙子們,他卻高興不起來。
他們就不能趁著夜里不帶一點兒聲音的悄悄走嗎?
尤其那幫倒霉玩意兒,還差點把他的新皮鞋給害丟了一只。
不過坐在這兒他也不敢當(dāng)眾唱反調(diào),只小聲哼哼了句。
“呵,莫說是那種東西了,就是給他們動力裝甲都沒用……跟著拉西那個酒鬼,就怕一腔熱血也白灑了!
正巧也坐在人群邊緣巴夏克聽見了這聲抱怨,詫異地看著同事,不可思議道,“你怎么能這么說他們?”
他對工作之外的事情漠不關(guān)心,但他對那些敢為人先的家伙至少不討厭。
如果他們真的成功了也是有好處的,至少永流河里淹死的冤魂會少一些了。
見有人搭自己話茬,帕魯輕蔑一笑說道。
“這需要我說嗎?那個拉西怎么能成事,一個奴隸出身的家伙,沒了聯(lián)盟什么也不是,他還以為那些人怕的是他不成?”
似乎覺得只這么說沒有說服力,他又忙補上一句,生怕漏了的樣子。
“而且最關(guān)鍵的是,他沒有思想。”
巴夏克哭笑不得道。
“那,那又是什么東西……我們說的是同一件事情嗎?”
他還以為這老前輩會說那些小伙子們出門的時候沒帶槍。
見這小子果然年輕,帕魯呵了一聲,翹起嘴角如數(shù)家珍道。
“神靈只是虛構(gòu)的枷鎖,思想才是斬斷枷鎖的利劍!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發(fā)財致富要靠雙手和大腦,尊重他人就是尊重自己……你這家伙怕是沒看過幸存者日報吧,連思想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還怎么當(dāng)警衛(wèi)!小伙子作風(fēng)很成問題啊!”
巴夏克愣愣的看著他,還真記不得報紙上寫了這么多,只記得聯(lián)盟來的伙計和他說鼠族人也能當(dāng)警衛(wèi),不識字可以慢慢學(xué)。
面對老前輩的訓(xùn)斥,他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熱,一時間竟反思起自己平日工作、待人接物是否真講了平等。
“那……你有那東西嗎?”
巴夏克本是心虛的問出這番話,有點想請教的意思。
卻不想被帕魯聽見之后,前一秒還在得意的老前輩,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
“賊眉鼠眼的家伙,你怎么敢說我沒有!我當(dāng)然有!我,聯(lián)盟剛上岸的時候,我就知道那些團結(jié)所有人的家伙準(zhǔn)能贏!”
“而且,若不是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他們上岸,他們還沒那么容易贏咧。要不你琢磨為什么我在港區(qū)當(dāng)警衛(wèi),而你這家伙只配在騎士路打雜?毛長的家伙見識短,你個沒毛的家伙怎么也這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