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女侍者一左一右扶著云悠悠,走向醫(yī)療艙。
云悠悠心底是有點慌的。
雖然身上的病癥已經(jīng)在消退,但她不確定會不會檢查出什么問題。
帝國的醫(yī)療技術已經(jīng)發(fā)展到分子級,無論是器官方面還是生物素方面的疾病,都可以成功檢測并治愈。
她病在心理,但也有身體層面的表現(xiàn)。
“阿悠別擔心,我們把情況告訴秦醫(yī)師,她一定會幫忙證明你今天必須臥床休息。”左邊的女侍者調(diào)皮地眨了下左眼,牽動了臉頰上的雀斑,看上去生氣勃勃,“撲克臉想要你沏茶,美得她!”
這位女侍者有個很普通的名字,叫安妮,特長是給人取外號。
右邊那位滿臉悲觀,兩道眉毛撇向下方,憂郁地說:“我覺得沒希望了,安妮你早上不是也看到了嗎,整個星網(wǎng)都說殿下要和灰姑娘結(jié)婚。人家灰姑娘會寫論文,是帝國需要的棟梁之才,和我們這些沒用的人不一樣!
安妮狠狠瞪了她一眼,用活靈活現(xiàn)的眼語沖著同伴大叫——‘閉嘴!苦瓜小姐,你怎么能當著阿悠的面說這個!就算是真的,也要瞞她到最后才行。∧悴恢浪卸鄲厶拥钕聠!’
云悠悠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論文”兩個字上面。
她隱約記得,哥哥把通訊器扔開以后,那個女聲就是在喊“論文!快把論文傳給我!”
林瑤用的難道是哥哥的論文?
哥哥醉心研究,是大家公認的天才,可是他從來沒有用他自己的名字發(fā)表過任何成果……
那么多年的心血,都去哪了?
云悠悠猛地攥住了自己發(fā)抖的手指,禁止自己繼續(xù)深想。
醫(yī)療艙,近在眼前。
常駐星河花園的醫(yī)師姓秦,是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女士,她有一頭柔軟的金發(fā),一雙讓人心生信任的溫柔藍眼睛。她是著名的大醫(yī)師,出入不受限制,全家都處于帝國的嚴密保護之下。
云悠悠三人來到醫(yī)療艙時,秦醫(yī)師正戴著巨大的眼鏡在瀏覽星網(wǎng),看見有人進來,她飛快地縮小了一個窗口,讓浮懸大窗上排滿了密密麻麻的藥物實驗數(shù)據(jù)。
云悠悠視力好,一眼就看見了下方小窗上的標題——“億萬少女夢碎,皇太子或迎娶天才科學家……”
安妮上前說明了來意。
秦醫(yī)師點擊屏幕下方小小的叉,徹底關閉收縮窗,然后示意云悠悠躺進治療艙,開始進行全身掃描。
簡潔狹窄的白色艙體泛起淺藍,藍光像海浪一樣波動著漫過云悠悠的身體,她很緊張,不停地悄悄活動四肢,眨巴眼睛,想讓檢測結(jié)果看起來正常一些。
五分鐘,比一個世紀都難捱。
掃描結(jié)束,伴隨著輕微的磁力“嗡嗚”聲,半懸浮的金屬板把云悠悠送出治療艙。
秦醫(yī)師快速察看診斷報告,手指帶著殘影,飛快地撥走一面面光屏。
半晌,中年醫(yī)師微笑著抬起頭:“哦,不是什么大問題,姑娘,你到底多久沒睡覺了?我記得我反復叮囑過,年輕人不要熬夜!
云悠悠那顆懸在半空的心臟“撲通”一下著了地。
“快兩天沒睡了!彼室獍褧r間說得更久,“訓練起來忘了時間!
“呵呵!鼻蒯t(yī)師干笑,“再這么多來幾次,我保證你一定會英年早禿!
安妮噗哧笑出了聲,另外那位外號“苦瓜小姐”的女侍者也把習慣性下垂的唇角提成了一條直線。
云悠悠撓了撓自己柔順且茂密的頭發(fā)。
“不過!鼻蒯t(yī)師推了推大眼鏡,玻璃冷光下,溫柔的藍眼睛顯出幾分凌厲,“肌體有一些不太正常的反射,看起來像是情緒問題引發(fā)——心理問題影響生理狀態(tài)可不是小事啊姑娘,嚴重的話,有可能失控傷害自己或他人,這樣的病患是要進入精神理療中心集中收容治療的。姑娘,你怎么回事?”
云悠悠心跳漏了一拍。
她的后背再一次滲出了冷汗,心中告訴自己不要緊張,手指卻難以抑制地開始顫抖。
她覺得應該狡辯一下,又怕說多錯多。
身邊刮過兩道微風。
安妮和苦瓜小姐很默契地上前兩步,擋在了云悠悠面前。
“不可以把阿悠關進精神病院!”安妮激動地分辯,“她只是心情糟糕而已!她被人欺負了,秦醫(yī)師!誰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苦瓜小姐板著臉說:“殿下和別人結(jié)婚,肯定會把阿悠送到最遠的邊遠星,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以后阿悠只能在星網(wǎng)上看他們夫妻秀恩愛,她能不難過嗎?”
‘你給我閉嘴!’安妮恨不得把眼珠子發(fā)射到苦瓜小姐的臉上。
秦醫(yī)師無力地扶了扶額,用一根細長的金屬講師棒把兩位女侍者撥開。
她推了下大眼鏡,語氣柔和了許多,照顧著女孩的情緒:“所以,是因為殿下而傷心嗎?那倒是能夠理解,記得我上中學的時候,曾為一個小混混要死要活,還想把他的名字刻在手腕上。愛情的確會帶給我們一些不那么常規(guī)的生理現(xiàn)象,當然,它的存續(xù)期通常也不會太久,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姑娘。”
云悠悠知道,只要讓“愛情”背上黑鍋,今天應該就可以蒙混過關。
她抿住唇,猶豫該怎么說。
在云悠悠短暫沉默的時候,一墻之隔的醫(yī)療艙外,俊美得過分的男人輕輕豎起手掌,制止老管家上前為他開門。
剛才,太子殿下到二樓更衣,換掉了那件沾著營養(yǎng)殘液的禮服,現(xiàn)在穿著一套純黑的半正裝,身材顯得更加頎長挺拔,面孔冷白而精致。
下樓的時候,他選擇了西側(cè)的扶梯,無意間路過醫(yī)療艙,聽到了里面的對話。
走廊和艙內(nèi)都很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云悠悠的聲音輕輕地響起:“我……身上忽然就提不起一點力氣,幾乎無法站穩(wěn),而且眩暈,很冷,只有靠近殿下,感覺才會稍微好一點。我也不想這樣!
她不喜歡說謊,于是說了一些并不全面的真話,其他的就讓別人自己腦補。
“果然是該死的愛情啊。”秦醫(yī)師翻了翻檢查報告,“太子殿下是一位真正的紳士,有病理分析支持的話,他應該愿意在合理范圍之內(nèi)多照顧你一些,畢竟你們認識那么久了——我可以從醫(yī)師角度給殿下建議!
中年女士友好地看著面前的女孩。
任何一位深陷情網(wǎng)的姑娘,都不可能拒絕這個“假公濟私”的機會。
云悠悠猶豫了一下,輕聲問:“沒有別的辦法嗎?”
秦醫(yī)師聳聳肩:“有。使用處方藥劑,進行情感阻斷!
“嗯?”云悠悠睜大眼睛。
醫(yī)師沉默了一會兒,嚴肅開口:“我并不推薦使用情感阻斷劑,它的效果只能持續(xù)12小時,并且有很強的副作用。它會抑制腦部新細胞再生功能,簡單說,就是縮短你的壽命,并且無可挽回。”
她站起來,在藥物儲存艙的光屏上點了幾下,合金艙門旋開一道圓口,遞出一支裹著白色霜霧的紫黑藥劑。
“它看起來是不是很像一支惡魔角?”秦醫(yī)師把藥劑放在云悠悠面前,十指交叉,認真地說,“雖然沒有明確的數(shù)據(jù),但大概能夠推測出,服用它會縮減十年以上的存活時間,再次服用的話,副作用倍增。自它問世以來,哪一年的銷量都沒有超過兩位數(shù)!
中年醫(yī)師調(diào)皮地眨了下左眼:“相信我,殿下絕不愿意讓你使用它!
云悠悠輕輕搖頭:“我不需要那么多時間,也不能再給他添麻煩,哪怕讓他有一絲絲為難……”
她及時咽下后半句——都不符合職業(yè)規(guī)范。
她今天好像已經(jīng)得罪了聞澤,接下來的日子不能再刷存在感,必須爭分奪秒地訓練,盡快通過機甲考核,然后離開。
她的身體還沒有恢復,聲音虛弱沙啞,聽起來就像故作平靜。
門外的老管家嘆息一聲,看了看太子殿下。
這一位臉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動容的神色,黑眸依舊清冷,不過他沒有繼續(xù)站在原地,而是向前一步,推開了醫(yī)療艙的門。
正好看見云悠悠一口干掉了藥劑。
她的動作很干脆,喝完之后,微笑著問醫(yī)師:“我可以帶幾支藥劑回去備用嗎?”
聞澤吸了一口氣,大步上前,左手一探,抓住她的腕部。
他把她拽了個趔趄。
云悠悠錯愕抬頭,發(fā)現(xiàn)聞澤的眼神看起來有點兇,左手抓著她,右手握在身側(cè),手背上有明顯的青筋,看起來就像……像要打她的肚子似的。
這一定是錯覺。
“……”
“吐掉!彼淅涞叵铝。
云悠悠感覺到阻斷劑在發(fā)揮藥效,她的身體在回暖,力氣也回來了。她十分驚喜,但是因為藥物作用,這份喜悅似乎被隔離了起來。
她趕緊搖搖頭,下意識地朝著雇主露出職業(yè)微笑:“殿下,我身體已經(jīng)沒有問題了!沏茶,我可以的!
使用了阻斷劑,笑容顯得非常假,非常脆弱勉強。
聞澤的瞳仁微微收縮,臉上隱有怒容。
他轉(zhuǎn)身,徑直把她拖上了二樓,甩進自己的臥房,反手摔上房門。
“砰!”
云悠悠茫然地看著他。
高大的男人步步逼近,看起來有一點嚇人。
她被他擠在了純白的合金墻壁上。
他的溫度和氣息包圍了她。聞澤的身上有股奇異的動物香,貼得很近的時候就能聞見。
她看著他:“殿下?”
他盯著她失去了星星的眼睛,盯了好一會兒。
終于,他忽地笑了下,眸光卻冰冷。
他的語氣和平時一樣溫和:“愛情真脆弱,連一支藥劑也敵不過。”
云悠悠覺得他說得不太對,忍不住分析了一下:“不是的,藥效只能持續(xù)12小時。如果持續(xù)使用的話,副作用會翻倍,也就是說……忘記一個人三天,生命力差不多就會耗盡。大概!
她是用自己的生命來暫時隔離對哥哥的感情,這份愛并不脆弱。
聞澤的黑眸中映著她毫無波瀾的眼睛。
“所以對我沒有感覺?”他淡淡地問。
云悠悠把頭點得斬釘截鐵。
“誰要你自作主張!彼X得這樣的場景有些荒誕,“我說不要你了嗎?你是我的人,誰有資格使喚你!
云悠悠眨了眨眼睛,艱難地跟上了他的思路:“……林瑤是你的客人,也是一個貴族。”
聞澤意味不明地盯著她:“有勇氣尋死,為什么不肯努力。連林瑤都可以,你就不能爭點氣?”
云悠悠:“?”
他在說什么。
雖然云悠悠有點懷疑林瑤未必是真的努力,但是沒有證據(jù)的事情不能亂說。
她搖搖頭,對他說:“殿下請放心,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對你并沒有……”
“沒有感覺是嗎?”他打斷了她的話,掐起她的下巴。
她怔怔地眨眼。
聞澤無聲地笑了起來,忽然垂頭,咬住她的嘴唇,“……這樣呢?”
云悠悠的驚愕被阻斷在胸腔,她微睜著眼睛,表情茫然到了極點。
在此之前,聞澤從來沒有親吻過她,一次也沒有。
“12個小時都沒有感覺是嗎!彼┥,湊在她的耳旁,語氣惡劣,“那我就做12個小時,直到你有感覺為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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