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三三章——問仙（三）
建興關(guān)地處邊境，這里的天氣還有些清冷，一陣風(fēng)嗚咽著吹過，都能讓人忍不住打個顫。
戰(zhàn)場上，百里孤城雙手杵著寶劍，目光如一潭幽池，平靜望著眼前的千軍萬馬。腦后的頭發(fā)披散在背上，雪白的銀絲在風(fēng)中擺動。
片刻之后，瓦刺軍中有將領(lǐng)下令：“沖鋒！”
無數(shù)士卒爆發(fā)出震天的吼聲：“殺——”
喊殺聲中，百里孤城抬手提劍，方寸神劍尤在鞘中，只見他舉劍平指前方，那長逾百丈的溝壑中有狂風(fēng)倒灌而出，殘留的劍意不再沉寂，在這一刻全部傾瀉出來——
“嗚嗚嗚嗚嗚——！”
劍氣呼嘯，溝壑下仿佛有千萬鬼哭，伴隨著狂暴的劍氣從地底瘋狂涌出，只眨眼功夫，就在百里孤城面前升起一道劍氣搭建的無形幕墻。
“唰！”
跑在最前面的瓦刺卒子大步跨過溝壑，從幕墻中沖出。這些卒子還未來得及舉起手中兵器——
憑借著慣性繼續(xù)前沖兩步，忽然鮮血就從渾身上下迸射出來，相繼軟倒在地。只見他們周身甲胄盡碎，仿佛被亂刃穿身，殘肢肉沫散亂一地，死狀一個賽一個可怖。
“�！２剑 蓖叽誊娭械膶㈩I(lǐng)見此一幕，慌忙傳令下去。
其實根本不用他提醒，在看到眼前的修羅慘象后，后續(xù)奔上前的瓦刺卒子們早就駭?shù)迷伛v足，那百丈溝壑在他們眼里就仿佛是連接地獄與人間的生死線，絲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但饒是如此，溝壑這一段已經(jīng)留下百具殘尸，橫陳在百里孤城四周，昭示著剛剛的一切不是幻覺。
“弓矢營——上前五十步！”
百里孤城微微抬頭，看到遠(yuǎn)處的瓦刺軍陣往左右分開，數(shù)個弓矢方陣走出，彎弓搭箭對準(zhǔn)了這邊。
“放——！”
話音落下，弓弦齊齊炸響。
同一時刻，百里孤城從懷中掏出一物，揮手甩出，此物如電激射，“噗”的一聲扎進了軍陣前方的土里。
箭雨騰空，將一方天穹遮蔽，在升到最高處時下墜，朝著百里孤城頭頂罩來。
百里孤城眼中似乎有劍光閃爍，劍意在周身環(huán)繞，兩手袖袍鼓蕩，不等箭雨落下，百里孤城甩袖揮出，那袖中仿佛蘊養(yǎng)聚藏了風(fēng)暴，隨著袖袍甩出，劍氣攜裹著排山倒海的氣勢卷出，其中劍意凝視，以至于肉眼可見形成了一道龍卷，迎著漫天的箭雨撞了上去！
“轟——”
箭雨穿過幕墻后便已經(jīng)七零八落，此時又被龍卷撞上，頓時被吹得四散落開。
“轟隆隆——”
天空中忽有雷聲悶響，所有人情不自禁抬頭望天，只見天空不知何時竟已經(jīng)陰郁下來，厚重的烏云中隱約有電弧閃現(xiàn)。
百里孤城輕聲嘆了口氣。
“第二輪齊射！準(zhǔn)——”
瓦刺軍中的下令聲戛然而止。
百里孤城心有所感，抬眼看了過去。
片刻功夫過去，瓦刺大軍再次往左右分開，讓出一條供二人通行的道路來。
一個有些佝僂的身影走了出來，他的身后還跟著一位十二三歲的小童，小童背后背著一扇重劍，幾乎與小童等高。
從軍陣出來，老人朝小童輕輕揮手，示意他等在這里，然后從小童背后取下重劍，單手抗在了自己肩膀上，朝著這邊走來。
百里孤城也沒有其他動作，就靜靜等著老人上前。
老人在溝壑前站定，隔著幕墻與百里孤城對視，他忽然咧嘴輕笑：“來時只知有大閏天人阻路，今日親眼一觀，卻不料是故人后輩�！�
“故人？”百里孤城吐字，語氣中帶著些許疑惑。
老人的目光游移到百里孤城手中的方寸上：“你是鶴問仙的什么人？”
百里孤城微微瞇眼：“藏劍術(shù)傳人�！�
“那……”老人頓了頓，似乎是嘆了口氣，“那你可曾聽過祝神翁這個名字？”
百里孤城握劍的手輕輕一顫：“聽過，乘人之危的小人�！�
祝神翁咧了咧嘴，無聲笑道：“倒也沒錯。”
“鶴問仙有你這個傳人，也不算埋沒了他畢生心血的藏劍術(shù)。”祝神翁抬頭望天，望著頭頂?shù)奶炖诐L滾，“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既然你要攔路，我自然不能在后面看著�！�
百里孤城的視線越過祝神翁肩頭，看向后方的瓦刺大軍：“若能勝你，可教瓦刺退軍？”
祝神翁微笑搖頭：“不能�！�
百里孤城迎上祝神翁目光，沉默著不說話。
祝神翁繼續(xù)道：“但我這個背了一輩子罵名的小人，此番卻也想做點非小人之事——我可保證瓦刺大軍不會插手，也免得老朽日后落得個一輩子都勝之不武的罵名�！�
百里孤城瞇眼看著祝神翁：“……你覺得有愧于鶴問仙？”
祝神翁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你藏劍術(shù)可完全吃透？”
百里孤城冷哼一聲，渾身劍意鋒芒畢露直沖云霄，攪得陰云中雷鳴陣陣。
祝神翁點了點頭，又道：“那絕學(xué)‘問仙’可有領(lǐng)悟？”
百里孤城冷笑一聲：“你自可親眼一觀�！�
聽完這句，祝神翁的神色肅然起來，下意識把腰桿挺直了：“那……那，鶴問仙真的問到了仙人？他使出這一劍后，那一瞬到底看到了什么？”
百里孤城眉頭微皺：“為什么這么問？你真以為有仙人？”
祝神翁嘴唇顫了顫：“沒有？為什么沒有？那天罰神雷又該怎么解釋？”
“原來你什么都不知道。”百里孤城嘆氣搖頭，伸手指向遠(yuǎn)處扎在土里的一物，“無妨，至少今日你不用擔(dān)心天雷會落到你頭上，盡管將你畢生絕學(xué)施展出來，莫教我看低你這個昔日劍神一眼�！�
祝神翁轉(zhuǎn)頭看去，只見遠(yuǎn)處有一漆黑令牌立于地上，其上赫然寫著兩個鐵畫銀鉤的大字——
御霆。
“這是何物……”祝神翁喃喃自語。
百里孤城身上衣袍無風(fēng)自動，劍意節(jié)節(jié)攀升，方寸神劍在鞘中嗡鳴作響，仿佛要自行出鞘。
百里孤城的聲音傳來。
“出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