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六章——京城雪(七)
鴉雀無聲。
四周錦衣衛(wèi)的刀兵在夜色中泛著寒光,那群聚集在一起的江湖人再無一人敢發(fā)聲,繃緊了神經(jīng)戒備著。
一片寂靜中,只有大雪飄落的簌簌聲。
“我好像聽到有人說要殺進去?”蘇亦冷笑道,“難道是我聽錯了?”
無人接話,一眾江湖武人靜若寒蟬。
天池劍俠吳峰往前邁了一步,四周的機弩頓時對準了他。
吳峰手緊緊握在劍柄上,硬著頭皮說道:“大人,我等是為勤王而來,并不是什么歹人,何苦這般對待我等?”
蘇亦眼皮子一跳,這幫江湖人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過,早在之前,錦衣衛(wèi)探子陸續(xù)報來城內(nèi)情況,令人諷刺的是,竟有很大一部分亂因都是這幫中原江湖人導致的,今夜的京城已然是一座亂城,這對那幫沒有是非觀念的江湖人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盛宴,趁著亂起,在城內(nèi)殺人放火,搶奪財物。
蘇亦之前一直不是很理解,當年朝廷為什么要費那么大力氣去收編鬼見愁,挾令江湖。直到見到今天這一幕,蘇亦才算是有些理解了,什么是江湖人,什么是俠以武犯禁。
地面突然開始微微顫抖。
接近著密集的腳步聲也傳來了。
蘇亦抬頭望向街道盡頭。
眾江湖人也紛紛回頭看去。
身披堅甲的軍隊出現(xiàn)在視野中。
軍隊在距離江湖人數(shù)十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一名參尉走出陣來,拔出佩刀直指人群:“我乃承威營千總,奉命勤王——攔路者死!”
“攔路者死——!”身后眾兵齊齊發(fā)出大喝,喊聲震天,刀兵立時出鞘。
眾江湖人駭?shù)眯哪懢懔眩娂娮鲽B獸散,讓開了大路。
承威營跑步來到城門前,那名千總上前一步到了蘇亦近前,單膝跪地抱拳道:“屬下來遲,望大人恕罪!”
蘇亦扶起千總:“無妨,現(xiàn)在還不知道皇宮里是什么情況,說不定刺客已經(jīng)伏誅,我調(diào)你們來只是以防萬一……”
“什么人——?”
蘇亦話還未說完,街道旁的屋檐上突然傳來了錦衣衛(wèi)的聲音。
“錚錚錚——”眾錦衣衛(wèi)沒有絲毫遲疑,無數(shù)弩箭朝著人影射出。
半空中似飛出一條銀龍,虛晃一下便擊落了射來弩箭,人聲傳來:“蘇太傅——是我!”
聽見熟悉的聲音,蘇亦連忙抬手:“住手!”
白影從從空中掠下,落到蘇亦身邊。
夜凡甩了甩衣擺,那里有個被弩箭射穿的破洞:“這才幾日不見,要見蘇太傅一面已經(jīng)這么難了嗎?”
林客標的視線在蘇亦個夜凡身上流轉,上次他就見過這個人,只以為是蘇亦至交好友,卻沒想到會在今天這個場合下又見到了——而且看他之前出手,還是個身手不凡的高手。
蘇亦皺眉道:“這個時候你來做什么?”
夜凡正色,他看了看周圍,發(fā)現(xiàn)只有林客標站在蘇亦身邊,他往蘇亦靠了靠,貼近他耳邊輕聲道:“事情有些麻煩,來刺殺皇帝那人不是簡單人物……”
“……什么意思?”蘇亦下意識看了眼皇城上空的雷云。
“意思就是……三千禁軍可能攔不住他!币狗蔡蛄颂蜃齑,不動聲色瞥了一眼遠處那幫江湖人,“打開城門放軍隊進去,還有那幫江湖人也放進去——多少能有點用!
“三千禁軍都攔不住他。俊碧K亦差點就叫了出來,他一把抓住了夜凡的袖子,厲聲道,“開什么玩笑?!那只是個會武功的老頭!放江湖人進去對你有什么好處?姓夜的,你又有什么目的?”
“蘇亦……我沒跟你開玩笑。”
蘇亦使勁瞪了眼夜凡,卻發(fā)現(xiàn)夜凡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神色。
“咻——!”
刺耳的尖鳴聲在皇城上空響起,所有人都抬起頭去看。
一道閃著火光的響箭在夜空中劃出了一道弧線,緊接著城墻上冒起了滾滾濃煙。
“是,是狼煙……”林客標喃喃道,之前夜凡說話并沒有避著他,他本來還嗤之以鼻,現(xiàn)在卻失神了。
蘇亦眼中驚慌之色一閃而過,猛地回過神來,直接朝著城門跑去,大喊道:“快——快開門!打開城門——!”
厚重高大的城門緩緩開啟,像是一只巨獸張開了巨口。
承威營軍士魚貫而入。
那幫江湖人還守在街邊,面面相覷。
夜凡突然沖他們喊道:“你們不是想進去嗎——快進!若能救下皇上,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這話就像是強心劑,眾江湖人眼中一亮,頓時像打了雞血似的蜂擁而入。四周的錦衣衛(wèi)下意識想上來阻攔,卻看到林客標擺了擺手,錦衣衛(wèi)這才停下。
城門前頓時就空了許多,只剩下一些尚還猶豫不決的大臣,以及一些還在冷靜觀望的江湖人。
蘇亦也跟著人群想進城,卻被林客標拉了一下。
蘇亦回頭看向林客標,林客標從腿臂處抽出一柄短劍塞到蘇亦手上,鄭重道:“我怕里面太亂,大人且拿著防身,我會緊跟著大人的!
蘇亦急道:“跟著我作甚?先救陛下要緊!你趕緊帶錦衣衛(wèi)先去保護陛下,若有必要,立刻帶著陛下出城躲避!”
見林客標還有些猶豫,夜凡走上前來:“你且去便是,我會跟著他的。”
林客標看了看夜凡,然后重重點頭,深深看了蘇亦一眼:“大人,保重!闭f罷轉頭招呼了眾錦衣衛(wèi),飛快進了城。
望著林客標離開的背影,夜凡說道:“我不太明白你為什么非要進城,軍隊去了就可以了,你一個書生,去了也改變不了什么不是嗎?”
蘇亦一愣:“為什么這樣說?”
夜凡轉頭看著蘇亦:“皇帝的命對你來說有這么重要?我發(fā)現(xiàn)你和戚宗弼其實挺像的——只要國家在,龍椅上坐著的是誰都無所謂。”
蘇亦的臉色嚴肅起來:“他是皇帝,但同時也是我的學生。而且我和戚宗弼不一樣,他在乎的是大閏正統(tǒng),而我在乎的是黎民百姓,也正因為如此,所以陳勛才不能死,他會是一個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