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正是一年中最悶熱的時候。就連街邊的小販都沒了吆喝的力氣,無精打采地坐在樹下乘涼。
相府門前一片蕭條,再無往日門庭若市的氛圍,只有一名家丁低頭掃著門前灰塵。
蘇亦坐在馬車上,車簾被他撩開一條縫隙,垂眼看著眼前這副光景。
主母已死,戚宗弼又長久未歸,原先堂堂相府,如今再怎么打掃也難掩頹敗的跡象。就如同戚黨一脈,在朝堂上的話語權(quán)業(yè)已大不如前。反倒是蘇亦,位及太傅,得圣上恩寵,掌錦衣衛(wèi)在手,又與執(zhí)掌東廠的岳公公關(guān)系親近,哪怕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動作,自有數(shù)不清的官員要向他靠攏。聽說最近武將那邊,每每提及蘇亦,都以“蘇黨”稱之。
時至今日,又無戚宗弼刻意阻撓,蘇亦儼然已經(jīng)把京城官場經(jīng)營得固若金湯,現(xiàn)在每日早朝,戚黨一脈幾乎已經(jīng)不會再隨時跳出來彈劾,就連武將那邊也都有所收斂。有時候蘇亦都覺得有些好笑,原來官場也挺簡單的——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街邊傳來小販的閑聊聲。
“欸,你說這戚相怎么還不回來?聽說北邊都已經(jīng)停戰(zhàn)了。”
“能為什么?你想想,戚相這次可是吃了敗仗,他一回來怕是要被砍頭哩!”
“不能吧?要是打一次敗仗就要砍頭,那以后誰還敢領(lǐng)兵?”
“這誰說的清?我媳婦娘家那邊有一姐姐在宮中做侍女,聽她說是,皇帝早就想殺戚相了!”
“?!有這等事?!可是,可是為什么?戚相又不是什么奸臣,這么多年做的那些事也都是對咱大閏的好事,這些誰不看在眼里?”
“嘖嘖……伴君如伴虎吶,宮里的事情,哪是我們這些小百姓搞得懂的?”
蘇亦面無表情,放下了車簾,低聲吩咐道:“走吧,回府!
車夫應(yīng)了一聲,驅(qū)馬離開了此處。
回到府上,蘇亦先去拜見了于老太,又是一頓嘮叨埋怨,無外乎成親生子的老生常談,蘇亦唯唯諾諾,嘴上都一一應(yīng)了。
好容易才哄好了于老太,蘇亦回房換衣服。忽然有下人來報,宮中來人。
蘇亦連忙開門出來,來到宴客廳。
廳內(nèi)已經(jīng)有人候著了,是個小太監(jiān),蘇亦有些映象,知道是跟在岳公公身邊的人。
小太監(jiān)見蘇亦出來,忙打招呼:“見過蘇大人,奴才小達(dá)子,之前在岳公公府上有幸見過蘇大人!
蘇亦擺了擺手:“岳公公找我?出什么事了?”
小達(dá)子說道:“是圣上找蘇大人有事,岳公公已經(jīng)在宮中,就差蘇大人了。至于是什么事,奴才就不清楚了!
蘇亦眉頭一蹙:“圣上?行,我這就進(jìn)宮!
小達(dá)子早早備好了馬車,蘇亦與其一起朝著皇宮趕去。
一路來到御書房,陳勛和岳公公已經(jīng)等在此處了。年輕的皇帝坐在桌前,桌上擺著一封剛拆了封的信函,岳公公就垂首站在一邊。
“拜見圣上!碧K亦行了禮。
陳勛伸手道:“先生請起!
蘇亦直起身子,陳勛把信遞出,面色低沉:“你看吧,齊晏竹派人送回來的!
蘇亦接過信,打開細(xì)細(xì)閱覽。只見這封信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交代了涼州府戰(zhàn)事事宜,以及退兵據(jù)守淇江后的事情。一切都與當(dāng)初圣旨交代的事情并無出入,但是在最后,竟是齊晏竹主動請罪——請的是不戰(zhàn)而退之罪。
說是在請罪,但隔著信紙?zhí)K亦都能聽出齊晏竹語氣中的怨氣,一句“臣未能死戰(zhàn),以身報國,愧對圣上隆恩!碧K亦看著實在扎眼。
蘇亦放下信,閉眼深吸一口氣:“他……沒接到圣旨?”
岳公公沉聲道:“接到信的第一時間我就派人去查了,當(dāng)初送圣旨出京的人……確實沒有回來,不知去向!
蘇亦臉色難看起來:“送旨使者不可能玩忽職守……只可能是有人不想齊晏竹收到圣旨退兵了!
“咚!”陳勛一拳砸在桌子上,怒不可遏:“給朕查!必須查出來!截圣旨,誤戰(zhàn)事!朕倒要看看是誰這么大膽。俊
岳公公低聲說道:“會不會是戚宗弼干的?”
蘇亦微微皺眉,片刻后搖頭道:“應(yīng)該不會,戚宗弼雖說與我等政見不和,但也是一心為國,他不會做這種事!
岳公公也搖著頭:“這我也知道,但我實在想不到別人了。”
蘇亦捏著眉心:“或許可以從戚黨身上查,那些人身上都不干凈,戚宗弼不會做的事,不代表他們不會做——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他們什么事都做的出來。”
岳公公點頭道:“有道理,我下去就吩咐東廠去查!
“還有一件事!标悇c了點桌上那封信,“北羌占了涼州府后就沒有動作了。本來合圍過來的西北兵力也在往后收縮!
蘇亦點頭道:“我知道的,看樣子北羌是打算以雁遲關(guān)為核心,收攏兵力。再過幾日天氣又要涼了,北羌若是直接退兵,隆冬時再想過大荒戈壁就難了,看樣子他們是鐵了心要吃下雁遲關(guān),以待來年再戰(zhàn)!
陳勛無聲點頭,沉吟了片刻道:“耶律解甲的死……到底是誰干的?有眉目了么?”
岳公公搖頭,目光看向蘇亦。
蘇亦張了張嘴,他想起了上次與夜凡的交談,當(dāng)時夜凡提出過一個猜測,說刺殺耶律解甲這件事可能是司空雁在背后策劃,但是原因卻實在想不通,因為這樣做完全沒有道理也對他沒有好處,所以這始終都只是猜測。
陳勛看到蘇亦猶豫,疑惑問道:“先生你有什么想說的?直說無妨!
蘇亦頓了頓,搖頭道:“沒有,我也沒想明白,我早先已經(jīng)安排錦衣衛(wèi)總指揮使林客標(biāo)去查了,但錦衣衛(wèi)在北羌難以施展手腳,進(jìn)展實在緩慢,至今一無所獲。”
“那先生的意思是?”陳勛問道。
蘇亦斟酌片刻,說道:“切不管耶律解甲是誰殺的,但確實給了我們喘息的機(jī)會,既然北羌選擇按兵不動,我們便也固守防線。趁此時機(jī),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安內(nèi),先拔除朝堂上的害群之馬,使朝堂一心!
陳勛點頭道:“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