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五章——活佛真名
唐錦年在凈海的攙扶下重新落座。
“這是什么手段?”唐錦年捂著額頭,他甚至都沒有看清對面活佛的動作,仿佛時間在那時停頓了一瞬,下一刻他就被打飛了出去,更可怖的是,他分明能看清那顆花生米飛來的軌跡,卻偏生躲不過去。
唐錦年伸出手指碰了碰額頭,那里鼓起了一個大包——就在他被擊中飛出去的時候,額頭上傳來的力道差點(diǎn)讓他以為自己腦袋被打爆了。這么一想,唐錦年看活佛的眼神更添了一絲敬畏,光是這份對力道的掌控,就高出他不知凡幾。
活佛捻起一顆咸菜放進(jìn)嘴里,隨著嘴里咀嚼兩根長長地眉毛也一抖一抖的,他淡淡說道:“上不得臺面的小手段,想學(xué)么?我可以教你更多,比如——偃經(jīng)里沒寫的!
“不學(xué)!碧棋\年往后靠了靠,搖頭道,“我從不信世上有白拿的便宜,而你是堂堂活佛,怕是你要的東西我也給不起。”
活佛咂摸了一下嘴:“你一身武藝早已超凡,再輔以傀儡偃術(shù),在世間已然站于高山之巔,難道你就不想再進(jìn)一步?”
唐錦年冷笑:“既然你都說了我已在高山之巔,再高又能往哪去?”
活佛咧嘴無聲笑著,他伸手往上指了指:“……天上!
唐錦年愣了一下,旋即又不屑笑道:“無稽之談,你們和尚都一個樣,凈打啞謎——把蜂鳥還我!”
活佛把手伸進(jìn)袈裟里摸了摸,掏出黑漆漆一物,正是那只被一巴掌拍下來的蜂鳥傀儡。只見那本來小巧的蜂鳥此時已然變得亂七八糟,腦袋不是腦袋腿不是腿,就連用玄鐵打造的身軀都有些扁平了。
唐錦年抽抽著冷氣,一臉心痛地從活佛手里接過。
活佛卻沒有在意那些,自顧自說道:“雪施主,難道你真的以為,武之一道,習(xí)至大宗師就已經(jīng)圓滿了?”
唐錦年把壞掉的傀儡收進(jìn)懷里放好,態(tài)度更加不友好了:“你問我我問誰去?怎么?照你的意思是大宗師之上還有什么?神佛么?對,就是你成天跪拜的那些,他們不就是在天上?”
活佛對唐錦年的嘲諷不以為意:“世間凡人,皆為欲所驅(qū),商者愛財(cái),官者求權(quán),此時我告訴你,大宗師之上還可更進(jìn)一步,那是個足以讓你俯視眾生的境界,身為武人,你就真的不想去看看么?”
唐錦年自從拿回傀儡后眼珠子就時不時瞟向活佛掛在脖子上的念珠,他道:“俯視眾生?難道還真能位列仙班?你倒是說說那是什么境界!
活佛瞥了唐錦年一眼,嘆了口氣道:“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活佛最后一字剛剛落下,唐錦年突然暴起,猛撲活佛而去!
“管你什么境界!我只想要點(diǎn)睛石——”
窗外籠下一片巨大的陰影,陽光全被擋在了外面,赫然是身軀龐大的機(jī)關(guān)鳥后發(fā)先至,正準(zhǔn)備從窗外撞進(jìn)來!尚還完好的那只蜂鳥震動著翅膀發(fā)出尖鳴,劃過一抹流光直刺活佛脖間的念珠!唐錦年面目猙獰,藏在身后的左手食指與中指并攏,渾身氣勢節(jié)節(jié)攀升,一指截江留作殺招蓄勢待發(fā)!
這才是唐錦年!管你什么活佛不知深淺,管你什么善惡正邪,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才是唐錦年的處世手段!
屋外,站在門邊候著的凈海和尚嘆了口氣,輕宣佛號:“……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屋內(nèi)傳來異口同聲的佛號,與凈海幾乎是同時念出。
一道無形的氣浪以活佛為圓心四溢開來,窗外的機(jī)關(guān)鳥頓時失去控制砸在屋檐上,砸落一堆琉璃瓦后順著屋檐滑落下去,過了良久才聽到“咚”的一聲。蜂鳥震動的翅膀突然停止,依著慣性驅(qū)使滑出一截后輕輕撞在活佛胸前,然后落在了袈裟上。唐錦年卻根本沒來得及去理會這些,就在那一瞬間,他感覺身軀一滯,渾身一軟就整個人趴在了桌上,桌上碗筷打翻一地,自脖子以下,四肢,身軀,通通都感覺不到了!仿佛就只剩個頭顱還存在于世間。
唐錦年大驚:“你居然給我下藥!”
活佛頓時笑了,他吐出一口氣,唐錦年能清晰感覺到從脖子開始,漸漸又能控制自身的軀干了;罘鹦Φ溃骸跋滤帲课以趺磿瞿堑三}蹉事?”
唐錦年又驚又疑:“這……你是怎么做到的?傀儡乃偃經(jīng)所出,你能切斷傀儡與我的聯(lián)系倒能解釋,但我又是怎么回事?”
活佛眨了眨眼睛:“這便是偃經(jīng)上沒寫的了。所謂傀儡,無非人造,人根據(jù)所見所聞,賦予其軀干四肢,再以機(jī)拓使其活動,力求其與天然無異。但終究是為人手所出,無論如何都不及天地所造自然所出,何謂自然?人,獸,草木,沙石,皆是自然。”
唐錦年低頭沉思,若有所悟。
活佛繼續(xù)說道:“偃師制傀儡,再以內(nèi)力牽引,以仿其經(jīng)脈運(yùn)行,使其為之所用。著偃經(jīng)后,我思索數(shù)年,于佛前頓悟,傀儡之經(jīng)脈乃是人為,而自然萬物脈絡(luò)天成,若我明辨萬物脈絡(luò),又是否能想傀儡那般驅(qū)使?”
唐錦年眼前大亮:“原來如此!那剛剛我的身體便是你——”
活佛微笑點(diǎn)頭:“雪施主對偃經(jīng)已融會貫通,一點(diǎn)就透,看來你確實(shí)與我有緣,與我有緣那就是與伽藍(lán)寺有緣,何不就此留下來?你我二人日日探討偃術(shù),豈不也是一樁樂事?”
此話一出,唐錦年頓時驚醒——現(xiàn)在哪是感悟的時候?剛剛自己還與這老禿驢交手來著,怎么突然就又坐下探討了?
唐錦年舔了舔嘴唇:“……我要點(diǎn)睛石!
活佛笑著點(diǎn)頭:“可以!
唐錦年一愣,隨即立道:“那——那你給我啊!
活佛站起身,微微低頭把念珠取了下來,然后俯身掛在了唐錦年脖子上。
唐錦年呆了,心里一陣翻騰洶涌:原來就這么容易?真的就這么容易?那我之前為什么要動手?我是不是傻?
“嘩——”幛子被推開,凈海出現(xiàn)在門外。
唐錦年呆呆地轉(zhuǎn)頭看去。凈海看了看站著的活佛,又看了看坐著的唐錦年,目光在唐錦年脖子上停留了一下。
然后唐錦年便看到凈海雙手合十,對著自己深深施了一禮,口中宣道:“阿彌陀佛——凈海參見佛子!
佛子?誰是佛子?佛子是什么意思?唐錦年心中瞬間閃過一堆問題,不好的預(yù)感涌上心頭,他轉(zhuǎn)頭看向活佛:“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活佛笑曰:“佛子,就是下一任活佛!
這一刻唐錦年只覺得活佛的笑容在眼中是那么的猙獰。
“放屁!”唐錦年立時就要暴起,伸手就要去扯念珠,“誰要當(dāng)你們的佛子!我要下山!”
只見活佛沖著唐錦年一伸手,唐錦年再次軟軟倒地,他口中還罵罵咧咧著:“禿驢!你算什么活佛!你算什么菩薩心腸!你要下地獄!”
活佛不管不問,對凈海和尚說道:“送佛子去斷崖,以后他就與我住了!
凈海應(yīng)了一聲,門外隨即都進(jìn)來了兩個黑袍僧人,一左一右把唐錦年抄了起來,此時離得近了,唐錦年才注意到,這些黑袍僧人臉上表情從無變化,這種感覺太熟悉了——原來這些黑袍僧人全是傀儡。
眼看就要被架出門外,唐錦年突然不再呼喊喝罵了,他沉聲道:“等等——”
活佛轉(zhuǎn)頭看來,兩名黑袍僧人也停了下來。
唐錦年費(fèi)力地轉(zhuǎn)過脖子,看向活佛:“我還有一個問題……算是代別人問的,不過我也想知道。”
活佛點(diǎn)頭笑曰:“你說!
“……你叫什么名字!碧棋\年咬了咬牙,“我是說你的本名,問清楚也好,今日所賜,日后必有所報(bào)!
活佛瞇眼看來,笑意不減,不知想著什么,良久后才輕聲吐出兩個字——
“……公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