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五章——驪歌
這一日，北羌軍營中再無異動，似乎是雪沏茗那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勢真的讓他們老實(shí)了下來。
自雪沏茗晌午趕回來后，雪娘就一直沒有搭理過他，一句話都不曾給他說過，雪沏茗每每腆著臉湊過去都只碰了一鼻子的灰，這般幾番下來后，雪沏茗也覺得無趣了，便吆喝了方定武與他一起出了門去買酒喝——客棧里窖藏的幾大壇子酒已經(jīng)被他喝的差不多了。
說是買酒，不如說是尋酒，此時(shí)這涼州府城里哪里還有開著門的酒家？至于尋到酒后，是買還是偷就不好說了。
方定武為人正派老實(shí)，待當(dāng)了多年的鏢頭自然也不是蠢人，本來他是擺著手連連推脫，直說不愿同去，雪沏茗便把他脖子一夾就給拽出來了，原因倒也是光明正大——缺個(gè)望風(fēng)的。
此時(shí)剛過晌午，二人走在街道上還能聞到從臨街房舍里飄來的殘余飯菜香氣。雪沏茗一路走走聞聞，還不時(shí)咂摸一下嘴唇，活像只餓急了出來找吃食的餓犬。
方定武猶豫了半天，終于還是苦笑著拉住了雪沏茗道：“雪大俠，這打仗的時(shí)候哪有酒家開門啊，咱們回去罷�！�
雪沏茗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甩了甩手：“別鬧別鬧，到時(shí)候弄了好酒自然有你一份�！�
方定武哭笑不得：“這街上都難得見到人，還從哪找酒去？”
雪沏茗嘿嘿一笑：“這你就不懂了，閏人素有埋酒于自家后院的習(xí)慣，此時(shí)城中百姓走了大半，正是打秋風(fēng)的好時(shí)候——我可不信他們走之前還把酒給挖走了，若是運(yùn)氣好刨出來一壇上好女兒紅，嘿嘿嘿嘿……那滋味，你就不想嘗嘗？”
方定武面容一肅：“雪大俠竟是這般看我？我方某光明磊落，怎可做出這等偷雞摸狗的事來？那偷來的酒想必喝起來也不好喝罷！定是苦的！”
一個(gè)時(shí)辰后。
方定武和雪沏茗一人抱了個(gè)酒壇子坐在一座房舍的后院中。
雪沏茗面色微醺，一臉的得意洋洋：“怎么樣？我說能找著吧？我這鼻子，嘿——就是為了找酒而長的！”
方定武整張臉都紅透了，眼睛半瞇著都快睜不開了的樣子，正抱著壇子傻笑，聽到雪沏茗發(fā)文，他打著結(jié)巴對雪沏茗猛地一豎大拇指：“高！雪兄弟高明！我老方服了！下，下次我若是要尋酒去，還，還勞煩兄弟把鼻子拿下來借我用用……”
“嗝——”雪沏茗打了個(gè)酒嗝，使勁拍著胸脯，“好說！好說！方兄盡管拿去便是！”
“嗝——”方定武打了個(gè)長長的酒嗝，瞇著眼仰頭望天，“這偷來酒，真是，真是——?jiǎng)e有一番滋味啊……”
雪沏茗吸了吸鼻子，然后又舔了舔嘴唇，突然疑惑地說道：“這……這女兒紅怕是有二十年了……”
方定武咧嘴傻笑：“二十年的極品女兒紅啊……嘿嘿，怪不得這么香……”
雪沏茗盯著酒壇上的那個(gè)“女”字直發(fā)愣，半晌才怔怔說道：“二十年都還沒嫁出去……原來是還個(gè)老姑娘……”
“就是！喝酒怎么能沒有姑娘？”方定武突然站起身來，須發(fā)皆張地發(fā)出一聲大喝，“鴇母——把你們這兒的姑娘都給我叫來！”說完這句話，方定武仰天栽倒，不一會就傳來了響亮的鼾聲。
“娘希匹個(gè)光明磊落……”雪沏茗看著方定武喃喃道，“簡直就是門兒清啊——”
月上中天，方定武揉著發(fā)疼的腦門兒悠悠醒轉(zhuǎn)：“他娘的，這是哪兒……”轉(zhuǎn)頭一看，雪沏茗抱著一壇酒坐在樹上，正盯著天上的那輪滿月發(fā)神。
“呃……雪大俠，你在看什么？”方定武撐著地站了起來，一不小心踢到了腳邊的空酒壇，酒壇骨碌碌滾到了墻角。方定武這才發(fā)現(xiàn)，小院地上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散落了一地的空酒壇子。
“你這是喝了多少啊……”方定武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而且還沒喝醉……”
雪沏茗縱身跳下樹來，拍了拍方定武肩膀：“你喝的也不少，行了，差不多該回去了。”
方定武被拍得一個(gè)踉蹌，不由苦笑道：“真是喝了不少，到現(xiàn)在還暈著呢……”
“行了行了，”雪沏茗撈起方定武的一邊肩膀，扶著他往街道上走去，“回去下碗面條就醒酒了�！�
與此同時(shí)，一個(gè)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身影，借著夜幕的掩護(hù)，輕飄飄地從城墻攀附而上，在城墻馬道的陰影中幾番騰挪，在沒有驚動一個(gè)守兵的情況下，從城墻上一躍而下，一把大傘在空中撐開，托著他緩緩落地。
阿三收了傘，望著城中零星的燈火喃喃自語：“可算到了……不知道要等上幾天，先找個(gè)落腳的地方吧�！闭f罷，提步往城內(nèi)去了。
再說雪沏茗這邊，喝了那么多的酒，他也是頭暈得厲害，兩個(gè)人晃晃悠悠地往客棧行去。也不知走了多久，本來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迎面走來一人，這人著裝頗為怪異，雪沏茗不由得抬頭多打量了他幾眼——只見此人黑衣黑褲一身勁裝打扮，一頭黑發(fā)被黑色頭巾包裹其中，背負(fù)一怪異的長柄兵器，上寬下窄，三分像槍七分像劍，只是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到底是個(gè)什么物什。
雪沏茗挑了挑眉，心中明了是個(gè)武人，卻也沒過多在意。
雙方漸漸走近，卻是誰也沒有打算讓開一步的樣子。
方定武還沒醒酒，渾渾噩噩地根本沒注意到有人迎面走來。
“砰�！狈蕉ㄎ浼绨虮蛔驳靡煌幔[了擺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對，對不住，喝多了……”
“……沒事�！卑⑷⑽櫫税櫭迹淅渫鲁鰞蓚�(gè)字，然后漸漸走遠(yuǎn)了。
雪沏茗酒意微醒，剛才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他終于看清了那人背上背著的東西，竟是一把金鐵所鑄的怪傘。
“黑傘……”雪沏茗眼睛微微瞇起，他摩挲著下巴尋思，“好像在哪聽人提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