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我跟在九韶身后一起拾級而上,瞧著周圍毫無變化的陳設(shè),看著離得越來越近的地十八層,心中的怯意越發(fā)強烈。
“怎么了?”在往上便是第十八層,我扶著木質(zhì)的欄桿,抬頭看著已經(jīng)走到樓梯頂端的九韶,身子沒由來地顫抖了起來。九韶轉(zhuǎn)頭看我,皺眉頗有幾分擔憂地問道,見我抿唇不答,隨即笑著朝我伸出了手,“害怕了?好也罷,壞也罷,都是過往罷了,發(fā)生的時候都已經(jīng)熬過來了,如今不過是回看幻境,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倒是沒想到,你內(nèi)心還真是強大!甭牭竭@話,我微微一愣,隨即苦笑。話雖如此,那些過往不過是從前的凰羽經(jīng)歷過的罷了,對于我來說,此番不過是第一次遇到。我自覺沒有當初那個凰羽那般強大的內(nèi)心,對于那些過往,應(yīng)付起來,實在是有心無力。更何況,當初遇到這些事情,想來凰羽多是別無選擇必須面對,可是,今時今日,我卻是明知道前面等著我的是什么還要往前走,這實在是不能和之前的境遇相提并論。
“也不算強大,不過是經(jīng)歷多了,麻木了而已!本派貒@了口氣,垂目看著我,“愛人離去,親人遺棄,天地背棄,這些都熬過來了,想來也沒什么能讓我害怕和退卻的了!
“這么說來,若是如今你來闖塔,想來要比我厲害多了。”他那般帶著幾分自嘲的口氣,讓我心中一痛,是啊,比起他的經(jīng)歷,我這又算得了什么。我拾級而上,朝著十八層佛塔走去。
“其實,只要心中抱著一個絕對的信念,有非要到塔頂?shù)睦碛桑@區(qū)區(qū)幻陣,縱是千百般變化,也不足為懼了。心有所畏,不過是因為心中沒有必須到塔頂?shù)睦碛闪T了。”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聽得他這般低低說了一句,我聽著只覺得他似乎是在指責什么,轉(zhuǎn)過頭本想問個清楚,卻是見他朝我搖了搖頭,涼風乎起,塔中景象隨即變幻。
在看到那滿屋子的劍和熟悉的陳設(shè)時,我微微一愣,這次又是在紫微宮,在從前凰羽的房間,只是,瞧著這滿屋子的劍,和已經(jīng)有些積灰的桌面,想來此番應(yīng)該是在凰羽離開了紫微宮之后了。即是離開了紫微宮,那么如今紫微宮里能和凰羽有關(guān)系的,大約只是后來到這里學藝的九韶了。
想到這里,我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九韶,他也只是朝我搖了搖頭,表示這次應(yīng)該不是他。
若是不是他,那么便只有……
我正想著,果然見有人推門而入,看到那如水月華傾瀉而入,逆著月光站在門口的人時,我下意識地驚呼了一聲。
長身玉立,玄衣被月華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霜色,長發(fā)披散,便是逆著光,那雙璨如星海的眸子還是那般奪目。這是桑落啊,那個頂替了東華帝君在紫微宮守了兩萬年,最后死在我面前的桑落,我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他,卻不想,如今再見,竟是以這樣的方式。
“都說九重天招魂臺能招回心中所念之人散去的魂魄,我本以為,以我之力,至少能為你找回一二來,誰成想……”桑落踏入空無一人的房間里,他也不掌燈,就著那門外清冷的月光,將這房中的景象一一打量,隨即緩步走到了桌前坐下,“也是我無用,如今只能等九韶的消息了!
月光勾勒著他的側(cè)顏,我站在不遠處,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臉上的落寞,在聽到他那番話之后,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站在我身側(cè)的九韶,卻見他也是微微皺起了眉,目光從桑落身上掃過,最后落到了門外。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還真見了院中紫光一動,一襲紫色錦袍的九韶出現(xiàn)在院子里,看到這邊大開的房門,抬腳匆匆朝這邊走了過來。
他走到門口,便停了下來,還未曾說話,卻是折身跪了下去,他舉起雙手,手中托著一個銀色的圓盤,我瞧著便覺得有幾分眼熟,卻是聽得九韶沉聲說道:“師傅,九韶已將凰羽的魂魄收齊,還請師傅將其復(fù)原,給凰羽送回去!
“你速度倒快!蔽堇锏娜藢τ诰派氐脑掞@然也是有幾分吃驚的,頓了一頓,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走到門口,接過九韶手里的銀盤,也只是收入袖中。然后伸手將九韶扶了起來,“你先前就傷了許多元氣,如今將這些尋回來,想來是廢了不少力氣,凰羽之事為師自會妥善處理。你如今這般還是去讓紫璃上仙仔細瞧瞧才好!
聽到紫璃二字的時候,我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面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怒色,若不是她,何來的這么多麻煩事情。
“可是,師傅,凰羽的魂魄……”那九韶還頗有幾分猶豫,看著桑落,不愿意離去。
“這魂魄我會修復(fù)之后,明日送到梧桐宮去,你是斷然不能隨為師同去的,留在這里也無益處。這修復(fù)神魂還須得紫璃上仙幫忙,她因著你的事情,長留九重天未歸,或者,你替為師跑一趟,讓她速來紫微宮,畢竟,你若開口,她斷是不會拒絕的!
“這……”九韶還想說點什么,卻因著覺得桑落的話頗有幾分道理,便也沒有多說,只是拱手俯身朝著桑落行了個大禮,隨即折身離去。
這九韶走后,桑落拿著那銀盤也并沒有離開凰羽的房間,只是轉(zhuǎn)身入內(nèi),大袖一揮,將房門關(guān)上。失去了那清冷的月光,房間里暗淡了許多,還未等我的眼睛適應(yīng)黑暗,就又看到一抹幽光在房中亮起。
那光芒是從那個被桑落放到桌上的銀盤上發(fā)出來的,帶著幽幽藍光的身影在圓盤上快速跳動著,多是凰羽從前的身影,我細細看著,甚至還能捕捉到一些我穿越前的生活場景。
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桑落從里屋拿了一柄長劍出來,我才回過神來,長劍出鞘的那一剎那,我便反應(yīng)過來,那是流霜劍?吹搅魉獎,想著去昆侖之前我的境遇,我突然明白過來,桑落此番要做什么了。
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身側(cè)的九韶,便見他抿著唇,看著那個將散碎的魂魄一點點引入流霜劍中的桑落,一臉的疑惑,看到后來,口中還喃喃:“他這是在做什么?”
雖說我知道,這流霜劍里后來的確有凰羽一抹殘魂,可是,如今我也實在不知道,這桑落這般動作,到底是在做什么。不過,想來要不了多久,我們便能知道了,便也沒有答話,只是隨他一起看著。
魂魄引完之后,流霜劍劍身便散著幽藍的光芒,而桑落也沒有其他動作,只是收劍入鞘,攜劍離開了房間。
此番畫面再次變化,卻是在蕖幽閣中。瞧著窗外一派云淡風輕,天色清朗,已非夜晚。
桑落依舊一襲玄衣,他坐在窗邊,膝上橫放著那柄流霜劍。在聽到房門響動時,才睜開了一直微微閉著的眼睛。轉(zhuǎn)過頭去,便看到了推門而入的女子。
“九韶求我來助你,你又遇上什么麻煩事了?”進門的女子一身錦衣華貴,臉上依舊是那般盛氣凌人的表情,與當初我在這蕖幽閣密室所見的一般無二。她踏入房中,瞥了一眼坐在窗前的桑落,沒好氣地問道。
“他將凰羽散碎的魂魄尋了回來,求我將其修復(fù)完整。”桑落沒有再看她,只是低頭看了看膝上的長劍,淡淡說道。
“又是凰羽,我實在想不通這個賤女人有什么好,當初讓帝君舍了命保她,如今又讓我那好侄兒這般不顧生死地折騰!甭牭健盎擞稹倍謺r,紫璃臉上的表情除了不耐,還多了十二分的怒意,她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掌風之下,楠木雕花的桌子化為碎屑。
“若非她,上仙的大計如何得以實現(xiàn),今次二殿下雖然差點魂飛魄散,不過我們用那白磲硨和天池水塑的身體,倒是能很好地掩住他的戾氣,讓他的身份不被察覺!鄙B涞哪抗庖琅f落在那柄流霜劍上,他一手握住那刻了繁復(fù)花紋的劍柄,聲音疏淡尋常,倒是并沒有安撫紫璃的意思。
“九韶的事情,還須得從長計議。只是,這凰羽的魂魄已經(jīng)散了,又何必多此一舉將她救回來!弊狭坪跏羌炔辉敢饪瓷B,目光幾番起落,環(huán)視屋里,卻沒有落在桑落身上,看著一地的碎屑,也是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抬手重新凝了一張桌子,讓一切都恢復(fù)成先前的模樣,才又在桌旁坐了下來,為自己倒了杯茶。
“上仙這般,不怕傷了二殿下的心嗎?”桑落終于抬起頭,看向紫璃。
“不過是個臭丫頭罷了,九韶身邊從來不缺女人,只不過這個跟的時間久了些而已,若非你從旁慫恿,他哪里會為了那臭丫頭做那么多傻事!弊狭н@話說得不經(jīng)意,我身邊的九韶卻是臉色一黑,隨即一白,看向我,張了張口,卻終究沒說什么話。
“再說了,留著他不過是因為他還有用罷了,若不是他,我的侄兒怎么會落入赤妖族之手,如今我對他已經(jīng)算客氣了,他若是再是胡鬧,我可不確定我有那么好的耐性。”紫璃眸色一沉,這才抬眼看向桑落,“你知道我的脾氣,可別當久了東華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你不過是我身邊的一條狗罷了,若是哪日不合我意,殺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上仙的教誨,桑落可是一直記得的,桑落也從來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鄙B渚従徴玖似饋,按住流霜劍劍柄的手一動,將長劍緩緩從劍柄中抽了出來,手腕一轉(zhuǎn),劍尖直指紫璃,“還得多虧了紫璃上仙時常提點,才讓桑落一直不忘自己的身份,不曾忘記過帝君交代過,要取了上仙的性命!保ㄎ赐甏m(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