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是天族的人,如今又為何對我說這些?”如今他臉上柔和的笑意在我看來,卻只會讓我覺得莫名的心寒,我一手搭著冰棺,另一只手在袖子緩緩收緊,看向桑落的眼里也多了幾分警惕。
他將我?guī)У竭@里來,告訴我這些天族秘辛,到底是何目的?此番清霄與潮音都在外面,想來他也不應(yīng)該在這里就對我下手吧?這般想著,我下意識地又往冰棺處靠了靠。
“如今要除去你身上的魔氣,須得喚醒真正的東華帝君才行。”面對我的一臉戒備,桑落倒是毫不在意,“我有讓他醒來的辦法,可是,需要你幫忙才行!
“什么?”我?guī)追y他的用意,卻不曾想到過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本以為他帶我進(jìn)來,告訴我一切之后,或許會殺我滅口,或許會要我助他將這個秘密永遠(yuǎn)保守下去,卻是不想,他竟然是要我助他讓真正的東華帝君醒過來。
“其實與我在一起,我無需害怕我害你!鄙B淇粗遥路鹗潜晃乙荒樥痼@逗樂了,他唇角噙著笑,聲音溫柔,“我說過了,我是帝君的七情六欲,是他對你的執(zhí)念,自我幻化人形的那一刻起,保護(hù)你,照顧你的念頭便從來沒有從我腦海里散去過,我便是害盡世間所有人,也不會害你!
“師傅……”他這么一說,倒讓我覺得先前自己的那些無端猜度實在是過分,仔細(xì)想想,自我到這里這么長的時間里,桑落那一次不是對我照顧有加,從未起過害我之心,如今他對我這般坦言相告,我卻因為他的身份便對他有所猜疑,實在是過分了些。
“這兩萬年來,我雖在這紫微宮中,卻是時時注意你在外的情況,本想著,自己雖然做不得什么大事,可是護(hù)住你應(yīng)該還是可以的。卻不想,六百年前一個疏忽,讓你落到了魔族手里,受了那樣的苦!鄙B淇粗业哪抗鈳е八从械纳钋楹蜏厝,他就那般靜靜看著我,仿佛是要將我刻到心里一般。
“那個時候,為了殺紫璃,我實在是分不出心力去去救你,”他微微苦笑著搖了搖頭,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等我奪回帝君的那顆心,趕到的時候,卻是為時已晚!
“不晚,不晚,我現(xiàn)在不也好好地站在這里嘛。”這種時候,這種自責(zé)的語氣,讓我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我忙擺了擺手。畢竟,平心而論,不管是對從前的凰羽,還是對之后來這里的我,桑落都已經(jīng)算是照顧有加了。
“如今,這顆心被我用靈氣滋養(yǎng)了六百年,想來要再裝回帝君身上,也容易了吧!睂ξ业陌参,桑落只是笑了一笑,不再看我,只是轉(zhuǎn)頭看向冰棺里的男子。
“你要將心裝回去?”我看著他按著自己的心口,又想起先前紫璃挖心的場景,身子一抖,莫不是,桑落也要如先前紫璃那般,將自己的心挖出來?彼時,我已經(jīng)沒有心思去管他殺沒殺紫璃,怎么殺的紫璃了,只是瞪眼看著他。
“不僅是這顆心,還有這雙眼!鄙B湟琅f笑著,指了指自己一雙眼睛,“用了兩萬年,也該送還回去了!
送回去?他說得這般輕巧自然,仿佛那兩樣?xùn)|西不過是管誰借了點什么東西,如今到期了歸還一下罷了。
“等等,等等,”他這般說著,我卻突然意識到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你這般挖心挖眼還給他之后,你會怎么樣?”
我是不太明白這些神仙的,尤其是如桑落他們這般修為高的神仙,似乎這心對他們來說,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一般,想挖就挖,想給就給。先前在金翅洞也聽玄冥說過,如我這般的上神,挖了心也不一定會死,最多不過是化成魂魄,落入輪回罷了。
可是,這終歸是一顆心啊,長在人的身上,是維持生命的根本,就算他們都是神,也不該是這般,說挖就挖,說拿就拿的吧?
“還清一切,我本也就是該從哪里來回哪里去了。”桑落笑了笑,那笑里帶著幾分無奈,“兩萬年前,帝君便知道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他將我從體內(nèi)抽出,不僅僅是要放棄七情六欲,還要我留在紫璃身邊,待她疏于防范之時,拿回帝君的東西。”
“這兩樣?xùn)|西,本該在六百年前就還給他了,只是那個時候……”桑落的話沒有說下去,不過,即便是他不說,我也是知道的。
那個時候,正好是凰羽被困魔界,挑筋斷骨的時候。那個時候,是凰羽負(fù)氣跳誅仙臺的時候。彼時,我又想起了那招魂臺上,鋪天蓋地迎風(fēng)招展的招魂幡,上面淡金色的文字,一筆一劃,全是他寫的,凰羽的名字。若不是為了凰羽,想來六百年前,他就會助東華帝君蘇醒了吧。
“我?guī)銇,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在他蘇醒之后告訴他近日發(fā)生的一切,告訴他魔尊繁縷現(xiàn)世,魔族的異動,還有你身上的魔性。”桑落看著我,面上的表情變得輕松,那笑容里,仿佛帶著幾絲解脫的意味,“我有他的記憶,卻也記不起那七八千萬年的事情,若是換了他,定能讓你去除魔性,喚醒辟天劍的。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
“我怎么覺得,你這話的意思,是說他回來了,你便要消失了嗎?”他這樣說,我卻半分不覺得心安,明明那個要被喚醒的,才是真正的桑落,凰羽的師傅,活了七八千萬年的東華帝君,可是,我總覺得,那離我那般遠(yuǎn),那般不真實,不能如面前這個人這樣讓我心安,“還是說,他回來你,作為他一部分神識的你,會回到他體內(nèi)?”
“不管是他還是我,不都是你的師傅嗎?”桑落并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笑著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其實,我與他本就是一個人,你平日里怎么對我,日后怎么對他就好,他也會如我這般對你的。”
“我不是在擔(dān)心我,我是在問你呢,你是你,他是他,又怎么會是一樣的?”他這樣,我卻是急了,皺眉問道。
“我注定止步于此,今后,照顧好自己!彼p唇張合,又說了一句什么。
他聲音很小,小到我根本沒有聽清他在說什么,剛想開口問,卻見他捂著心口的手突然一用力,竟是一只手插進(jìn)了自己的胸膛里,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屏住呼吸,不敢言語。
他臉上也沒什么痛苦的神色,只是將心口那顆跳動的心臟緩緩拿了出來,另一只手就著身上的血,在冰棺上空開始劃陣法,隨著他的指尖劃過,有淡淡的金光留在空中,結(jié)成一個符印,最后一筆劃完,看著那符印緩緩落入棺中,他突然猛地將手里的心臟往冰棺中男子的心口按去。
心臟沒入男子胸口的那一瞬,冰棺中突然金光大盛。那光芒太過耀眼,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睛。
“能得這雙眼睛看你兩萬年,也是我的幸事了!惫饷⒅校衣牭缴B淙岷偷穆曇,我瞧不見他在哪里,只覺得那溫柔的話語就在耳邊縈繞,“今后,不能再照拂你,可不要再到處惹事了……”
最后那句話聽得我心中一動,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涌上心頭,我踏前一步,伸手去先前桑落站的地方,想要去拉住他,手上的動作還沒有做出,卻聽得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讓本君等了兩萬年,你可真夠慢的。”話音響起的那一刻,光芒退去,我便看到了,那冰棺中原本沉睡的男子,此刻緩緩坐了起來,一襲玄衣披身,裸露的胸前看不出半點挖心的痕跡,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那雙明星般的眸子上,不知為何,竟是染上了一層寒意。
他目光從我身上輕輕一掃而過,落在了桑落站的地方。那里哪里還有桑落的身影,不過只留了一堆散落的黑衣。一抹淡金色的神魂飄忽,想來,那便是桑落的本體。
“沒用的東西,也不便留著了。”還未等我有所反應(yīng),只見冰棺中的男子抬手一揮,那原本就有些飄渺的神魂被他手中揮出的金光一打,四散無影。
“師傅!”那一刻,我才回過神來,明白眼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一聲驚呼也來不及讓那人住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抹神魂散碎飄飛,伸出去的手就這么頓在半空,竟是不知道要收回還是要怎么放。
“竟是凰羽?”我那一聲驚呼,喚的本是那抹被打散的魂魄,卻不想,冰棺中的人聞言,緩緩轉(zhuǎn)過頭來,這才正眼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皺眉,“想來這兩萬年他并沒有將你照顧得好,居然讓你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話雖這般說,卻沒有半分情緒,就連那微微皺眉,仿佛都是他下意識的動作,自己并沒有意識到。
“師傅,他……”不知為何,我總覺得眼前這個真正的東華帝君讓我陌生得有些害怕。
“不過是些沒用的情緒罷了,為師在這里躺了兩萬年,期間外面可有什么異動?”抬手輕輕一點,他身下的冰棺和著地上那一堆衣服一起化為齏粉,消散無蹤。東華帝君緩步走到我身邊,沉聲問道,“你又是為何,變成如今這般模樣?”(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