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看到幻覺嗎？”
出乎陶知爻意料的，看上去反應(yīng)十分淡定的蕭聞齋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接話。
“看到了�！�
兩人對視著，眼珠一動不動，然后又什么都不說。
殿內(nèi)的氛圍很怪。
直到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將兩人嚇了一跳的同時，把這怪異的沉默給打破。
“你們打算一直這么看下去嗎？”
聲音清亮，帶著種不可捉摸的空靈，仿佛來自不可名狀的幽谷，卻又不乏有些膩人的甜美，像是浸了蜜糖的毒藥，明明藏著多少未知的危險，卻讓人忍不住想要品嘗舔舐一番。
幾乎是下意識地，陶知爻和蕭聞齋都伸手護住了自己身邊的人。
兩人低下頭，看了一眼攔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目光不知不覺，又有些黏在了一起。
那聲音又一次把他們的注意力拉走。
“喂，我說差不多行了吧！”
陶知爻轉(zhuǎn)過頭，看向那聲音的來處，似乎是朱雀廟殿內(nèi)的深處，那地方照不到門口投來陽光，四周的窗戶又緊閉，雖然窗戶紙破的不成樣了，但爬滿了又枯萎了的藤蔓植物大包大攬了所有的光線，把內(nèi)殿遮得烏漆嘛黑。
燭火搖晃，陶知爻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才看清說話的是誰。
而也是看清后，他第一時間抬手，在空中畫出四道水弓。
“不用那么戒備吧�！蹦锹曇衾飵狭诵┰S不滿的嬌嗔，只見鈷藍色的光一閃，一個近乎有兩人高的虛影，出現(xiàn)在了陶知爻的面前。
陶知爻下意識地舉起手里的玉筆，只是還沒來得及催動水弓，就見那身影優(yōu)雅地伸出手，在面前一甩。
水弓四散，落在地面化作水影，不見蹤跡。
“唔，你也和水很親近呢。”那家伙笑瞇瞇地道。
不過陶知爻可并沒有什么笑意。
面前那兩人高的虛影面目十分清晰，五官精致如同玉雕，一頭藍色微卷長發(fā)如同浩瀚海洋中滾動的波浪，胸口處覆蓋兩枚貝殼，又有著清晰無比的胸肌線條和腹肌馬甲線，竟是分不出性別。
而最讓陶知爻警惕的，是哪虛影的腰際線之下，并非人類的雙腿。
而是一條布滿鱗片的巨大魚尾。
鱗片排列整齊致密，閃爍著晶瑩的光澤，而那深得如同晶鉆一般的鈷藍色，正是陶知爻在燈油之中看到的無數(shù)星星點點的顏色！
這虛影的身份，不言而喻。
或許是陶知爻的眼神太過明顯，鮫人輕輕一笑。
“我們是沒有性別的哦�！�
陶知爻沒說話，蕭聞齋也沒有。
鮫人繞著他們，在空氣中游蕩了一圈，動作一如潛于深海之中。
“嗯，你能出來，我不意外�！滨o人盯著陶知爻，尾巴卷起，分叉的尾尖輕輕拍打著自己的后背。
說著，鮫人看向蕭聞齋。
“那么你呢，你又為何能從我的幻境里出來？”
兩人回以沉默。
陶知爻注意到，它的眼睛也是鈷藍色的。
“怎么不說話？”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鮫人和陶知爻幾乎是同時開口，然后又同時安靜了下來。
看著陶知爻警惕不減分毫的目光，鮫人輕輕一笑。
“放心吧，我不會再對你們出手了�！彼鼝芤獾卦诳罩杏蝿�，似乎很享受現(xiàn)在的氛圍，“最后一關(guān)考驗，你方才已經(jīng)通過了�！�
所謂的考驗，自然就是最后一次幻境。
這也是最難的一段，陶知爻此時想起來，都有些后怕，更是感嘆若不是自己的運氣足夠好，或許根本逃不出來。
這一切，其實都是這燈里的鮫人設(shè)計的陷阱。
前幾次的幻境里，陶知爻點燃了幻境里的鮫人燈，成功從中逃了出來，再加上慧濟方丈和施邢那邊所獲得的，從南岳廟先師和施邢先祖處傳來的信息，他們很容易就會推斷出“幻境的來源是燈里憤怒的鮫人之靈，而解決幻境的辦法，就是點燃鮫人燈”。
但其實從一開始，所有的線索就在誤導(dǎo)他們。
這一切最終的目的，就是讓他們陷入剛剛那最后的一次幻境，從此再也無法掙脫。
幻境，從陶知爻感覺四周不太對勁，然后點燃燈芯的那一刻，就真正開始了。
而幻境的內(nèi)容，就是“現(xiàn)實”。
幻境里，他們的人生走著自己大腦里預(yù)設(shè)的軌跡，一切都好似十分合理地進行了下去，所有的人、物、事都和現(xiàn)實應(yīng)有的規(guī)律完全相同，別無二致。
一個邏輯閉環(huán)，處處合理的謊言，幾乎是無法破解的。
這才是最為恐怖，也最為難解的幻境。
“所以，你們是怎么出來的呢？”鮫人語調(diào)之中再次帶上了好奇，它看著陶知爻，這個已經(jīng)連續(xù)三次、或者四次破解了它直接或通過悟慎間接設(shè)下的幻境的家伙。
按理來說，被它連續(xù)幾次反復(fù)洗腦的人，都會篤信自己屢次證實過的“經(jīng)驗”，和通過邏輯推演得出的判斷。
尤其是聰明人，越聰明的人，對自己得出的判斷往往越自信，那掉入它設(shè)計的，最終的那個“真實”幻境里，也就越無醒轉(zhuǎn)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