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做夢都沒想到,回到家里收到的第一份禮物,是艾利亞斯派來的一架軍用航空器。
發(fā)動機轟隆隆響徹云霄,幾乎蓋過了前來迎接他的親友的寒暄。
卷起的疾風更是撲面送給林逾一臉的塵沙,林逾怔怔地抬頭一看,航空器的舷窗敞開,金發(fā)的艾利亞斯坐在窗邊。
相隔百米,艾利亞斯湛湛的眸光和懸梯一同垂下。
“第四軍區(qū)派去摩爾斯雪山的航空器只剩它了,林逾同學,是否介意和我同乘呢?”
非常倉促。
來不及收拾任何行李,剛被郁郁護送回來的林逾連家門都沒走進,就這樣被艾利亞斯半路截胡。
林逾稀里糊涂跟他走了,留下剛剛做完一桌子好菜的謝泓。
謝泓上校的假笑有些撐不住,剛放下菜刀的手無知覺摸向了配槍。
算了。
他是寬宏大量的好家長,沒必要跟一個小孩計較。
真的沒有計較。
就是有點平等討厭他們金毛。
這趟旅途的終點——摩爾斯雪山,是西部星域最接近太陽的地方之一。
但因為山地較高的海拔,這里既能看到穿透薄霧,最驚艷、最絢爛的日出,又能感受到最凜冽、最危險的嚴寒。
摩爾斯雪山的冰雪常年不化,無數異獸棲息此地,除了獵奇的攝影師和經過專業(yè)培訓的登山運動員,就只有軍人會登臨這里,定期清剿、軟禁部分過于高危的異獸,并把這類活動稱之為“團建”。
林逾覺得自己上當了。
尤其是在艾利亞斯把子彈上膛的槍/支塞進他手里之后。
“旅、游?”
林逾笑瞇瞇發(fā)問。
山林里不消細看,都能感受到來自異獸垂涎欲滴的打量。
要知道,為了確認身體狀況,他一個人在營養(yǎng)皿里泡了好久。
生化材料都腌入味了,現在的他能合異獸的口味嗎?
艾利亞斯聽出了林逾語氣里的不滿,側眸看過去:“你不認為這是旅游嗎?”
“我沒見過有人旅游帶槍的!
“入伍之后,睡覺也要帶槍。”
“……所以,這么急著帶我過來,就是無償為了壓榨勞動力?”
林逾瞇起眼睛,掂了掂手里通體漆黑的槍。
槍是軍隊里最常見的款式,沒有什么特別的暗號。艾利亞斯遞過來的動作也很流暢,沒有夾帶什么暗示。
雖然林逾戰(zhàn)斗時幾乎不依靠槍/械,但還是習以為常地端起槍來,朝著雪林里瞄準片刻。
“不想入伍嗎?”
冷不丁地,艾利亞斯在他身后發(fā)問。
林逾一直認為艾利亞斯很聰明,而且以前他就是很討厭這種聰明。
好像天塌下來也不會有何異動,艾利亞斯的眼睛總是靜悄悄的,就連當時拋下他孤身赴死,也從容得像是參加一場晚宴。
艾利亞斯永遠在冷靜地衡量所有。
當然也包括人心。
林逾放下槍,嗯了一聲。
他不喜歡這種氛圍,苦大仇深的,艾利亞斯好像有千句萬句的話想說,卻意外地別扭,而他根本不能理解。
艾利亞斯不做聲了,林逾也不開口,兩人先后邁開腳步走進林里。
四下響起各類異獸的嘯叫和腳步,但它們也能感受到這二位不是能挑釁的人,因此沒有任何異獸闖入危險范圍。
艾利亞斯道:“成為軍人的話,終此一生就在這樣的旅行中度過了!
林逾頓了頓腳步:“是所有軍人嗎?”
“是身負詛咒的軍人。”
“你以前說那是‘使命’,現在怎么變成‘詛咒’了?”
“……抱歉,是我措辭不當!
艾利亞斯揚起熟悉的微笑,伸出手拍拍林逾的肩。
他正滿懷心事,可是間隔三年,這些心事已經不是林逾能為他開解的了。
如今的艾利亞斯,肩背比三年前更寬闊了些,金發(fā)也更長了,柔順地垂在頸側,優(yōu)雅華麗得讓任何人都無從挑刺。
像一頭金光閃閃、威風凜凜的雄獅。
如果說從前的他還是蓄勢待發(fā)的亞成年狀態(tài),現今無疑已蛻變成族群中的獅王。
林逾看他一會兒,輕聲道:“路易斯上將年輕時,風采也不過如此吧?”
艾利亞斯腳步微滯:“我還不敢和父親相比。”
“為什么不敢和他比?你認為自己的功績還不如他嗎?”
“我……一切都不如父親。”
“那就不比了吧,路易斯上將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楷模!
林逾興致懨懨地擺擺手。
他沒想到艾利亞斯會這么情緒低落,郁郁帶他回中央星域時,兩人還猜測過克洛維斯和陸枚誰會更早抵達。
但最先露臉的是艾利亞斯,林逾承認自己有過一瞬間的驚喜。
倒不是因為最早見到了艾利亞斯。
而是發(fā)現艾利亞斯在積極主動地爭取某種東西,這個行為讓他感到非常新奇。
可是艾利亞斯沒有繼續(xù)給出令他驚喜的表現。
雪山的風光很好,山頂藍天白云,萬物靜好。
晚霞燒過頭頂的時候,從樹枝里零零散散投下火焰般的輝彩,滿覆的白雪融后一抖,顫顫地砸在他們肩頭。
林逾猝不及防被雪砸到,還沒皺眉,艾利亞斯立刻把他拉到身后,脫了厚厚的襖子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