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深埋在無限枷鎖之后的,輕易不敢叩問的“記憶”。
辦公室的房門被人敲響,凱瑟琳實則完全不想在這個時間迎接客人。
但她還是拉開了門,高跟鞋鑿在木地板上,走起路來鏗鏘有力。
門外兩道人影前后立著,為首的林逾笑容明媚:“凱瑟琳媽媽!
凱瑟琳被他珍貴的一聲“媽媽”激得挑了挑眉。
不管是作為林逾還是作為75-176,凱瑟琳對這個“孩子”的印象都很特別。
她知道這張嘴里吐出“媽媽”二字絕不會是善意,甚至在林逾出聲后,凱瑟琳的身體已經(jīng)本能地緊繃起來。
林逾不記得過去,可她記得。
她記得所有被75-176 “報答”得生不如死的過往,以至于聽到他叫“媽媽”,凱瑟琳竟然由衷地有些反胃。
不過這不是75-176、更不是林逾的錯。
凱瑟琳整理片刻表情,艷麗的紅唇扯出一抹笑意,她挪步讓出半邊身位:“進(jìn)來吧!
當(dāng)然,凱瑟琳的目光沒有錯過克洛維斯緊攥袖擺的手。
他的一邊衣袖有著被揉搓過的褶皺,一看就是經(jīng)歷了一陣折騰,被人卷起衣袖把手臂上的針孔看了個精光——難怪小表情這么心虛又愧疚。
林逾也沒有和她客套,開門見山地拉過克洛維斯:“你們私底下的溝通,是不是也應(yīng)該和我這個護(hù)理員商量一下?”
凱瑟琳面色不變:“什么溝通?”
林逾淡淡道:“注射的針劑也好、分享的錄像也罷,你們聊過什么,我就想知道什么。”
“你這不是都已經(jīng)知道了嗎?”
“他撒謊了!
“怎么撒謊?”
“他說那些針孔只是營養(yǎng)劑!
林逾神色冷冰冰的,一把挽起克洛維斯的袖子,露出兩點不易察覺的針孔:“營養(yǎng)劑?”
凱瑟琳的笑容滴水不漏:“那你怎么不信他?”
“……”林逾冷酷的神情遽然一松,他也效仿凱瑟琳揚起一抹冶艷的笑容,“我想聽您說,凱瑟琳媽媽,我更相信您!
“我想聽您說!
75-176的眼睛是獨一無二的黑色。
在偌大的福利院里,只有他的眼睛黑得如一片荒夜,每每對上視線,凱瑟琳都懷疑自己即將被那雙漩渦似的宇宙吞沒。
這是75-176難得主動對她開口的一次。
在謝泓帶回“小云”的消息之后,75-176露出了罕見的笑容。
接著,他又在禁閉室里漫無目的地踱步,像在暢想“小云”此刻的生活,又像只是焦慮地打發(fā)時間。
75-176揚起頭,對著頭頂?shù)溺R頭,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我想聽您說,凱瑟琳媽媽,我更相信您!75-176問,“他真的過得好嗎?他真的沒有忘記我?他真的還記得和我……認(rèn)識的事嗎?”
平靜的口吻里透露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
面對鏡頭肆無忌憚的窺探,75-176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監(jiān)/禁,甚至樂得借此和她溝通。
凱瑟琳通過鏡頭觀察著他的神色,取景框里無限放大那張盡管稚嫩,但已足夠驚艷的臉龐。
她完全不奇怪75-176會被集團視作“神”的代言者。
只是生活在人群里,哪怕再怎樣低頭含胸,再怎樣沉默潛行,75-176仍然有他獨特的風(fēng)骨,便如鶴立雞群,在一眾難民孤兒里,亞米德森集團的工作人員還是第一眼就相中了他。
“他當(dāng)然會記得!眲P瑟琳借由鏡頭附帶的揚聲器回答,“能得到你的垂憐,是多少人畢生難求的榮耀。”
75-176的表情毫無變化。
他對有關(guān)自身的夸贊貶損都沒有反應(yīng),他只在乎小云是不是還記得他。
對他說“神明”、“生死”、“世界”,75-176都是那樣無動于衷,他唯一有所反應(yīng)的時刻,就是小云二字被人提及的時刻。
凱瑟琳突然記起了集團的叮囑:
75-176毫無疑問是最強悍的容器,但對于他,集團必須做好兩手準(zhǔn)備。
一味祈禱讓諾亞重現(xiàn)于75-176的身體是不可靠的,如果諾亞注定難以復(fù)生,他們就得把握好75-176這個絕妙的“機遇”。
讓他如諾亞一樣愛上人類。
讓他如諾亞一樣為人類奉獻(xiàn)終身。
讓他如諾亞一樣,成為人類族群引以為傲的守護(hù)神。
——但是凱瑟琳很清楚,75-176不可能做到。
于是鬼使神差地,凱瑟琳問:“你還想見到他嗎?”
75-176抬起了頭。
“他對你就那么重要?”凱瑟琳道,“以你們的天賦來論,對你而言,他不過是一只渺小的螻蟻。過多地施恩于他,反而會影響此間世界的平衡——但如果你執(zhí)意要去他身邊,我也并非不能助你一臂之力。”
正巧她有一個極為頭疼的難題。
這個難題只靠凱瑟琳自己很難解決,或者說,凱瑟琳其實還沒想到能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
但就是直覺。
她直覺,如果是75-176,他說不定能想到別人都無法預(yù)計的招數(shù)。
75-176專注地看向鏡頭,凱瑟琳猜,他這便是答應(yīng)了。
“……克隆體在福利院里肆意橫行,只靠我們幾個護(hù)理員已經(jīng)很難及時清理了。
“所以我們都在思考,要怎樣根除這些虛假的克隆體!
林逾眨了眨眼:“他們有什么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