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郁爾安對郁郁耳語幾句,兩人很快借助“置換”消失在眾人的視野。
由于薛斯明給出的情報沖擊太大,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考里,唯獨艾利亞斯放松了對獸群的控制,他拂開試圖和他親昵接觸的獨狼,舉步走近林逾。
“指揮,”艾利亞斯的聲音極輕,他看了一眼林逾手上新出現(xiàn)的手環(huán),但沒有多問,“您感覺如何?”
林逾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我很好。”
“您想要‘郁爾安’的命嗎?”
“……不!绷钟庹f,“如果可以,我情愿放他離開!
“為什么?”
“因為我還想知道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從一出生就是為了自己的“使命”,這樣的人生在林逾的眼中實在無甚價值。
可惜,大部分生物自從降生就無法脫離所屬的生態(tài)圈,“使命”也好、義務(wù)也罷,都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職。盡管這些字詞在林逾眼中都與砒/霜無異,但也正因為它們的存在,更廣闊的世界才得以井然有序地迎向未來。
只是林逾個人對這個“各司其職”的世界充滿反感。
就像他不理解「回收者」因何生來就是殺手,福利院的孩子們因何終其一生都要努力成為福利院的“杰作”。
然而在他以為艾利亞斯也會選擇回避的時候,耳邊卻傳來艾利亞斯的一聲輕笑。
“指揮,您有沒有聽說過‘慧極必傷’?”
林逾抬眼和他對視,艾利亞斯便脫下手套,笑吟吟在他頭上重重揉了幾把。
從他的愛撫里,林逾一如既往感受到來自艾利亞斯的包容和安撫,但他也在這一瞬間意識到,或許出身馮·維爾家族,又被視為同輩楷模的艾利亞斯,早就比他更早認(rèn)識到“使命”帶來的壓力。
“不然就讓人類這樣蒙昧下去?”
“這是氣話。”艾利亞斯道,“但您也知道,我們都不是規(guī)則的締造者,即便有朝一日您得到無上的權(quán)力,可以重新書寫帝國的規(guī)則,那也需要建立在世界的基礎(chǔ)規(guī)則之上!
“世界的基礎(chǔ)規(guī)則從沒有說過,出生在這里,我們就可以獲得快樂、幸福這一類的情緒。
“我們只能把得意和失意都視作數(shù)段平等的經(jīng)歷。
“與其在原地自我拉扯著追求圓滿,不如放下焦慮,先去旅途的最后看看,說不定結(jié)局正是由您創(chuàng)造的驚喜!
艾利亞斯的手掌寬厚而溫?zé)幔恼菩囊驗槎嗄暧?xùn)練,攢有薄薄的一層繭。
觸感隱約有些粗糲,但林逾卻因為他的安慰而出奇地感到些許平靜。
“……你們會一直和我一起吧?”林逾遲疑地問,“即使我成為下一個「回收者」?”
艾利亞斯溫聲道:“保護(hù)指揮官的人身安全乃是軍人作戰(zhàn)的第一要義,只要您需要,我們當(dāng)然會始終伴您左右!
郁郁和郁爾安的目的地是這次初見時的那片空地。
這里有無數(shù)隆起的小土包,和小土包上斜插的一眾匕首。
四下風(fēng)聲寂寥,獸吟嘶微,將人群拋之身后,只有二人相對時,郁爾安的神色才又浮現(xiàn)幾分柔和。
“你相信我的記憶是來自薛楷恩嗎?”
郁郁沉默一會兒,答:“父親曾經(jīng)有寫日記的習(xí)慣,不過都是一些生活瑣碎,楷恩叔叔或許也看過。”
郁爾安掀唇一笑,不再糾纏這個問題。
他的目光逡巡在地面的小土包上,這些匕首的新舊、大小、插/入的深度都不相同,郁郁隨著他一起看了一會兒,主動說:“這是‘!。”
曾經(jīng)的郁爾安沉迷武俠、修仙一類的古藍(lán)星幻想文學(xué),甚至一度認(rèn)為自己也被打通任督二脈,是天生的武學(xué)奇才——盡管單論格斗術(shù)的話,他在“若怯”里其實不算出彩。
郁郁由他帶大,一度因為在狼群里習(xí)得的性格而被“若怯”排擠,父女二人索性頻繁搬到野外露宿,期間郁爾安就會教她狩獵技巧和基本的文化知識。
“文化知識”自然又包括了郁爾安心愛的“武俠文學(xué)”。
在他眼中,一切物象都極具古東方文學(xué)的浪漫色彩,所謂折劍青山、伯牙絕弦,郁郁也從他那兒學(xué)到了古東方文明里常見的“冢”的概念。
“父親說,將不舍之人的物品埋進(jìn)土地,魂靈就會駐留人世,陪伴親友;
“再把自己的貼身武器插在這里,就可以威懾走獸飛禽,讓他們不敢損壞故人的遺物。”
郁爾安安靜地聽她介紹,他們面前林立著約二十座“!,插/進(jìn)的匕首大小不一,可見持刃之人的年齡和力度也在逐漸變化。
郁郁道:“這是陳奶奶。她給我織了粉色的毛衣,和她孫女的一樣漂亮。她是壽終正寢!
“這是高阿姨。她和父親一起教我格斗術(shù),比父親的身手還要靈活,可惜外出狩獵時被感染了疾病,那時的‘若怯’醫(yī)療水平很落后,治療類異能者也很急缺,所以沒能留住她。”
“張叔叔,他負(fù)責(zé)所有孩子的文化課,也是基地里醫(yī)師隊伍的成員之一。高阿姨傳染給了他!
“那邊的是小蕊姐姐,她教我怎樣維修基地里的電子設(shè)備,但她天生體弱,十四歲的時候就走了!
郁郁一一介紹過去,每一個人和她相處的過往都能如數(shù)家珍。
她的話語里沒有過多的感情,只是平鋪直敘述說著過往,既沒有惋惜,也不見悲傷,但從她細(xì)致的描述中可以聽出她對每個人的記憶都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