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陸晝沒跟陸漿夜坐太久,就被葉逐明叫了進(jìn)去。
陸漿夜依稀打了個盹,感覺誰在自己身邊輕輕坐下。
她撩起眼皮看去,譚枕月坐姿僵硬,略有些尷尬。
“我吵醒你了?”
陸漿夜身上蓋了一方薄絨毯,顯然是譚枕月才給她披上的,于是稍稍坐直:“沒有!
她招手,讓下人把茶具搬過來:“喝碧螺春,還是龍井?”
“龍井!弊T枕月緊了緊身上的狐裘,看著陸漿夜伸著纖細(xì)白皙的手泡茶,小指完全蜷向掌心,這姿勢讓她想起一個人,于是感嘆脫口而出。
“你這動作和陸廣很像!
陸漿夜的動作一頓。
說完這話譚枕月也微怔,陸廣死的時候四十出頭,他們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提起過這個人。
她這輩子,只傾心愛慕過這一個男人,短暫的甜蜜后是無盡的痛苦,她生了陸漿夜后陸廣就帶著她的女兒走了,在譚枕月終于要從那被愛人背叛和與骨肉分離的痛苦中走出時,他又接近她,哄騙她生下陸晝。
然后他故技重施,帶著兩個孩子拋棄了她。
譚枕月已經(jīng)記不清陸晝離開她的那幾年她是怎么過來的,陸廣的資產(chǎn)都在她的名下,但她那時瘋瘋癲癲,作為配偶的陸廣又拿回了陸氏集團(tuán)的控制權(quán)。
她真的好恨他,恨到巴不得生啖其血肉,但真的知道陸廣猝然離世,她還是有一瞬間的茫然。
半生愛恨情仇都系在這一人身上,他離開了,譚枕月竟然不知道她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什么。
在那段渾渾噩噩的日子里,陸漿夜再次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
對這個從出生后就離開自己的女兒,譚枕月一直有種陌生感。
她永遠(yuǎn)記得陸廣第一次回頭找她,用陸漿夜誘惑。
月月,你不想見見她嗎?她是你的女兒。
譚枕月去見了,在那家幽靜典雅的茶館里,十一歲的陸漿夜已然是個亭亭玉立的美麗少女,面貌和她六分相似,只是面上冷淡無比,看著譚枕月的眼神毫無溫度。
陸廣說小夜,這是媽媽。
陸漿夜便沖她微微頷首,吐出兩個字。
你好。
直到她和陸廣復(fù)合又生下陸晝,她都沒能聽見陸漿夜叫一聲媽媽。
但陸廣死后,十五歲的陸漿夜把走路尚且搖搖晃晃的小小的陸晝簽到她面前,第一次叫了她母親。
“母親,你想要這個孩子嗎?他叫陸晝,是你的兒子!
她讓人喂她吃了什么東西,于是譚枕月從那種神智不清的狀態(tài)里清醒,她跪在看著那個瞪著大眼睛好奇看著自己的孩子,再次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給我,把他給我……”譚枕月伸手去抱,她披頭散發(fā)的狼狽模樣嚇到了小陸晝,對方緊緊抱著陸漿夜的腿,往她身后躲。
陸漿夜半蹲下來,和她平視。
“母親,只要你在這些文件上簽字,把陸氏還給我,我就把陸晝的撫養(yǎng)權(quán)給你——陸廣之前給你吃過藥,所以你才會犯瘋病。我可以把你治好,只要你簽字!
少女面容還帶著稚氣,但神態(tài)語氣卻冷漠從容,譚枕月看著她,心里漸漸起了寒意。
透過那雙眼睛,她似乎看見了陸廣的模樣。
她被陸廣囚在這里,陸漿夜也沒有隨便放她離開的打算,譚枕月只能選擇妥協(xié)。
年僅十五的陸漿夜上位,成了陸氏集團(tuán)的新掌舵人。
譚枕月帶著陸晝回了譚家,陸陸續(xù)續(xù)聽到一些大逆不道的流言。
——陸廣是被陸漿夜殺死的。
盡管當(dāng)時譚枕月的內(nèi)心已經(jīng)開始對自己這個冷漠到近乎冷血的女兒開始畏懼甚至厭惡,但還是本能排斥這個謠言。
陸氏家族雖大,但一直以來每個家族掌門人壽命都不長,沒有誰活到過50歲,陸廣在不惑之年離世,竟算是長壽的。
她畏懼陸家所謂的家族病,輾轉(zhuǎn)世界各地給陸晝求醫(yī),卻什么問題也沒查出來。
但頻繁地將陸晝帶離z省,惹怒了幾次登門沒見到人的陸漿夜。
母女二人爆發(fā)了積壓多年的沖突,或者說整場風(fēng)波中都是譚枕月在單方面的發(fā)火,她歇斯底里地摔碎了所有東西,甚至把睡覺的陸晝都嚇哭了。
陸漿夜只是冷漠地立在一旁看她發(fā)瘋,最后輕輕道。
“母親,你想回挽月山莊嗎?”
譚枕月聽到這個名字就出現(xiàn)了應(yīng)激反應(yīng),陸廣在挽回她時給她修建的山莊,卻成了囚禁瘋癲的她的牢籠。
“你這個瘋子,”她赤紅著眼,指向陸漿夜,“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殺了陸廣?!”
陸漿夜平靜地注視著她,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
“誰又能把我怎么樣呢。”
她朝譚枕月步步逼近,居高臨下看著她。
“陸晝是我的底線,母親,我只是把他交給你撫養(yǎng),不是把他交給你。別試圖把他帶離我身邊,我會生氣的。”
譚枕月看著對方眼瞳里倒映出的自己恐懼的神色,哆嗦著流淚。
“你瘋了,你們陸家人都是瘋子……”
陸漿夜眼皮半斂,突然抬手,擎住她的下巴。
“要怪也只能怪你識人不清,明明知道我——我父親是個瘋子,你還不跑。他一回來找你你就原諒他,你說你蠢不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