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小的人類壓根沒有資格去要求神明現(xiàn)世并展現(xiàn)神跡。
——而神明自然也沒理由有求必應(yīng),祂完全可以坐視不理。
可現(xiàn)場唯一會提醒有夜行為不妥的維克多在手心被塞進(jìn)發(fā)梢時就已變成了僵硬的木頭人,任憑有夜拉著他前行,再隨著手心發(fā)絲的拉扯力道而呆呆跪地。
他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思緒,不可自拔。
無論是嘰嘰喳喳的鳥鳴,還是池水波動的嘩嘩聲,抑或是微風(fēng)拂過樹葉時的沙沙聲…一切聲響都被淡化拉遠(yuǎn),耳邊唯留“林有夜”三個陌生音節(jié)無限循環(huán)。
信徒們會在進(jìn)入教會時被要求舍去家族名,那本是今后將終其一生為諸神服務(wù)的宣誓。但隨著教會逐漸延伸出政治與經(jīng)濟(jì)的需求,信徒們被舍去的家族名也慢慢產(chǎn)生了不同的作用。
除去已在神前立下誓言,將終生居于教廷侍奉神明的苦修士,其余信徒則將互相交換家族名視為一種浪漫,是苦悶的修行生活中為數(shù)不多的調(diào)味劑。
有人為知己交出家族名,以示絕對信任;自然也有人為情感交換家族名,以約定任期后的未來。
但若是為榮耀而來的貴族子弟,于此處坦白并交換姓氏更是代表了鄭重?zé)o比的承諾。
維克多明顯是后者,他于教會任職期間步履薄冰,為得就是家族榮耀,他的家族急需一位曾于教會任職的優(yōu)秀繼承人。
任何人于教會任職期間不可婚配,但任期過后自是沒了這項限制,就連圣子圣女也不例外。
他呆呆盯著手心那抹奇異的月光色,指尖揉·弄了許久細(xì)軟發(fā)梢,才驀然漲紅臉,磕磕巴巴地開口,句不成句地念出自己的家族名。
說實話,維克多完全沒想到有夜真會把自己的名字告知于他,就像他先前所想那般,敷衍的糊弄又或是嚴(yán)正的拒絕都在意料之中。
可她卻塞過自己的發(fā),低聲提醒他這本該是黑色的。
那時圣女的嗓音帶著幾不可查的傷感,尾音幾乎與沙啞風(fēng)聲融為一體。
但很顯然,她沒有說謊,甚至正為此煩惱。
維克多想,無論那頭特殊的月光長發(fā)是為了就任圣女而刻意為之的花招,還是不幸的魔女詛咒都無所謂…如果是前者,他包容便是,但若是后者,他也會想方設(shè)法地幫助她破除詛咒,奪回本來色彩。
只是他剛做好心理建設(shè),又深呼吸了好幾下來維持鎮(zhèn)靜,并抬首預(yù)備鄭重交付承諾之時,還在專注拍打水面的有夜令維克多立刻白了臉,只得倉皇收起一切綺麗心思,連忙上前托抱著強(qiáng)·制拉開她,制止那無禮至極的冒犯。
“你瘋了嗎?!刻托神子可不是什么好脾氣的…”
呼之欲出的家族名被生生壓下,開口話語再次變成責(zé)怪。
維克多輕聲咂舌,松開被他抱住腰舉起的有夜,板著她的肩連聲念出長串祈求寬恕的禱詞。
“我知道你一定背下了,快向神子道歉。”
有夜面無表情地被大力推向池邊,面對晃動不已的水面遲遲沒有開口。
這回她是真沒有背出禱詞,維克多念得太快了,還只念了一次,她又不是天才,這怎么可能背得出來。
并且她完全不能理解為何她需要道歉,如果不拍打水面,難道要她跳下水池去請神子出來么?
見有夜倔強(qiáng)地沉默,維克多只得在她身后輕聲提醒領(lǐng)背,可有夜不過才不情不愿地跟著念了一句,一截漆黑黏膩的觸手便顫巍巍地探出水面,像是搜尋聲源一般左右搖晃著尖端。
那小截觸手有點像是沒睡醒,久尋不到聲源后,便垂在那里微微顫動,動作遲緩地左右移動著向前觸探池沿。
正當(dāng)維克多滿臉青白地撩起教袍,作勢就要跪下代替有夜祈求寬恕恩典之時,他身前的白色快速飛撲而去,伸手緊緊拽住那截觸手便用力拖拽,似是發(fā)了狠要將本體拖出水池。
然而沾滿黏液的觸手十分濕滑,根本不是單手就能握住的,有夜的力道落了空,用力拖拽的手掌滑過觸手,差點因著慣性而直接撞上自己的腦袋。
可她沒有就此放棄,反而整個身體倚上池沿,探出腦袋等待落下水面的觸手再次出現(xiàn)。
那截觸手因反作用力重重落入水面后,又疑惑不解地緩緩探出水面,可它剛一出現(xiàn)就被有夜一把抓住,僵怔過后便劇烈扭動起來。
黑亮的觸手表面慢慢蒸出艷麗的紅斑,低溫黏膩的表面也隱隱有升溫的趨勢,尖端扭動起舞的樣子像極了被突然觸碰的害羞草,正試圖快速合攏葉片,于心上人面前藏起噗噗狂跳的心臟。
與瘋狂扭動試圖逃離的尖端不同,被握住的觸手中端倒是慢慢收緊吸盤,沉靜地宛若異形玩具。
哪怕此刻有夜松了手,這條觸手也不會就此落下水面。它纏緊她,又極力遠(yuǎn)離她,矛盾且怪異。
更多漆黑的觸手自水面探頭,搖曳著向有夜聚攏,池水被無數(shù)觸手?jǐn)噭又郎啙,似融進(jìn)無邊黑墨。
“松手!快松手!你這個瘋子!”
維克多膝行上前,急迫地想要拉開有夜。
現(xiàn)在他能確信有夜遺失色彩的緣由了,疾病或是詛咒,唯有這兩者才會讓她在面對司掌醫(yī)療的神子面前這般失儀。
他根本來不及細(xì)想為何明明有夜已任圣女兩年有余,卻唯獨現(xiàn)在才想起要請刻托神子診治,但這樣的冒犯褻瀆絕不可以被第三人知曉,這會令她直接得一個瀆神的罪名,然后失去積貯至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