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打開沉重的眼皮，顯示屏上開始閃現(xiàn)藍色燈光，如同人類開始呼吸：“請您，不要再打它們……”
20
機器人阿比沒有權(quán)利獨處思考，就像平底鍋曾經(jīng)說過的一樣，對于機器人來說，獨處是難得的奢侈品。
在馬丁主人強硬的要求下，阿比不得不調(diào)整心態(tài)，沒有48小時的休眠期限，必須立刻開始超市中的工作。
這一篇，勉強翻過去。
清晨，超市就快要營業(yè)，八爪借機靠近醫(yī)生機器人，身邊還跟著椅子皮卡。
“雖然別人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我知道！”八爪陰陽怪氣，“我準備去告訴馬丁主人！”
“你在干什么！”諾依曼出現(xiàn)，攔在八爪面前。
“走開，臭老頭！這個家伙竟然癡心妄想，他膽敢喜歡佳娃小姐！”
“胡說八道！”曼叔保護著自己的伙伴。
“我胡說？”八爪原地轉(zhuǎn)著圈圈，“我可是有證據(jù)的！上次阿比和佳娃小姐去二樓，回來之后就這副模樣，你們知道為什么嗎？因為他失戀了！他向佳娃小姐表白，被人家趕出來！”
“你怎么會知道？你當時也沒在二樓！”
“我雖然沒在現(xiàn)場，可我兄弟在呀！佳娃小姐的房間里，有一把雨傘機器人，那是我的死黨！”八爪洋洋得意，八條觸手抖動著，就像人類蹺起二郎腿。
聽到這里，曼叔有些遲疑，阿比一直不肯主動和自己交流，看來八爪說得有點道理，這樣也能解釋通。
“你別傻了，的確，你的樣子很像人類，但主人不可能讓你真正成為人類！”八爪狠狠說道，語氣中明顯帶著嫉妒。
“我可以！我可以把身體的每個器官都換成人類正在使用的器官機器人，大腦機器人，腸胃機器人，心臟機器人！現(xiàn)在哪個人類身上沒有幾個機器人呢？也正是這些器官機器人，才令人類存活得更久！我也換上和他們一模一樣的器官，我和人類還有什么區(qū)別！”
阿比突然大聲喊叫，嚇得曼叔抱住身旁的兒童單車機器人。
“你這個天真的家伙！愚蠢至極！今天就讓我把你那副自鳴得意打到人類的十八層地獄深淵！你知道恐怖谷原理吧？”
“知道！”阿比今天豁出去了，滿身的郁悶，正適合與宿敵打一架。
八爪得意得就差鼓出鼻涕泡兒：“這個原理，就是在說你們這些樣子像人類的惡心東西！
看看你的鼻子，你一直引以為傲的鼻子，人類的鼻子怎么會這么有棱角！再看你的額頭、眼角，說話和笑的時候，一絲皺紋也沒有，這和人類哪里像？還有你的眼睛，是最恐怖的，你的黑色瞳孔和眼白對比太強烈；還有你的皮膚，我的天，那些毛孔近看多么虛假，好像人類用針尖閉著眼睛扎在上面！
你這副樣子，怎么不會嚇到佳娃小姐，你還在癡心妄想，真是可笑至極！�。 �
“你這個混蛋！”
平底鍋放開兒童單車，不顧一切地沖上來，金屬鍋把狠狠戳向?qū)Ψ�，雨傘橫著倒下來，被皮卡扶住。
就在一眾機器人圍攏過來，氣氛緊張到準備開戰(zhàn)的關(guān)鍵時刻，超市中出現(xiàn)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僵局。
最先發(fā)現(xiàn)的是咬咬，正準備沖上去撕咬八爪和皮卡的機器犬突然吸吸鼻子，明亮的眼球環(huán)顧四周，猛地沖著天花板吠叫起來！
大家被咬咬吸引，一起抬頭向上看——
鳥！
一只鳥兒，竟然飛進馬丁的機器人超市！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景象呀，要知道，人類占據(jù)的地球上，除了人類的食物被圈養(yǎng)起來，自然界的各類生物滅絕殆盡，蟑螂那是“碩果僅存”的大神級的存在，鳥兒的數(shù)量比熊貓還少，特別是在人類聚集的區(qū)域。
馬丁機器人超市，還是第一次有外來飛禽“入侵”！
理貨機器人火速關(guān)閉超市所有出入口，啟動超市樣品——仿造鷹的小型飛行器機器人，在超市大廳里瘋狂追逐這只鳥兒。
整個超市都激動起來，樣品紛紛跳下貨架，加入追逐的隊伍，蝴蝶機器人、蜻蜓機器人和蚊子機器人也湊起熱鬧，嗡嗡嗡地起飛，圍著天花板盤旋著，嚇得準備進來購物的人類都擠在門口，好奇地向里面張望。
這是鳥兒！
活的！
馬丁收到匯報，光著身子跑下樓，輪足機器人和衣物機器人連滾帶爬地跟著主人，伺機幫他穿戴整齊。
馬丁下令超市中所有帶翅膀的機器人停下來，除了鷹形機器人繼續(xù)追捕，其他機器人回到貨架。很快，鳥兒就暴露行蹤，這是一只燕子。
驚慌失措的燕子，不斷用身體撞擊天花板，想要飛出去，但卻找不到通路！鷹形機器人窮追不舍，幾次都咬住燕子的羽毛，又被奮力掙脫開。
馬丁瞇著眼睛，饒有興趣地觀戰(zhàn)，其中一片羽毛落下，被馬丁的機器手臂撿拾起來，反復把玩著。
阿比的心卻揪著，燕子對他來說也是新鮮事物，但不知為什么，看著這只生物，機器人又心生憐憫。
原來，在人類面前，不僅機器人無助，動物也一樣。
這是一只絕望的燕子。
求生的本能驅(qū)使它不斷飛行，但最終還是敵不過機器的速度和精準。鷹形機器人咬住燕子的尾巴，這一次它不能再逃脫……
馬丁捏住燕子，眼睛里面閃出驚訝又驚喜的神采。他應該也是第一次見到活著的燕子，甚至鳥兒也可能是頭一遭。
“主人，怎么辦？”
八爪湊過去，早把阿比的事情忘到自己的老家——北極金屬礦區(qū)了。
“賣掉！活鳥會很值錢！”馬丁喜上眉梢，八爪和皮卡也跟著樂不可支！
“把它先放在哪兒？”八爪問，伸出一只觸手，借機摸摸燕子。
“我們需要一個鳥籠！”馬丁反應過來，回頭喊理貨機器人，“你，去找一個！”
理貨機器人轉(zhuǎn)一圈，空手而歸，超市沒有鳥籠，因為人類已經(jīng)上百年沒養(yǎng)過鳥。
馬丁轉(zhuǎn)轉(zhuǎn)眼球機器人，想出個主意。理貨機器人趕快領(lǐng)命，命令烤箱機器人打開烤箱門，把鳥兒丟進去。這就是當初藏平底鍋的烤箱，當然這次它也沒有加熱，只是作為一個臨時監(jiān)獄。
馬丁趴在烤箱外面，滿足地看著燕子在里面撲騰，不久回到收銀區(qū)，開始聯(lián)系其他人類——
阿比聽到，馬丁先找的是一個專門制作生物標本的人類博物館，又找到一家動物園，再聯(lián)系一家烹飪“野味”的高級餐廳。經(jīng)過討價還價，餐廳的開價最高，對方很快會派機器人來，帶走燕子……
21
阿比不忍心再看燕子，坐在貨架上，低頭不語，叮咚滑過來。
“天氣很好�！倍＿藳]話找話，也不想提燕子。
“你能為我唱首歌嗎？”
“我不是音響機器人，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唱歌……”
“能說話，我們就能唱歌�！�
叮咚看著情緒低落的醫(yī)生，無法再拒絕：“我試試哦，哪一首？”
“《迷失在風中》�！�
叮咚搜索曲庫，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有這首歌嗎？”
“有�！�
“誰唱的？”
“我�！�
“你什么時候?qū)懙母�？！�?br />
“就是剛才�！�
叮咚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我親愛的阿比，看到你還能幽默，我總算放心啦，雖然這是個冷笑話，但也比你一直憂心忡忡好。答應我，把那教科書一樣的甜美笑容，重新掛在你那帥氣得如同面具一樣的假臉上吧！”
“八爪說，這叫恐怖谷，佳娃小姐被我嚇到了�！�
“別聽八爪胡說，佳娃小姐可不是那樣的人類！”叮咚發(fā)現(xiàn)自己失言，趕快補救，“我了解佳娃，她善良，溫和，對機器人沒有任何惡意，不管你做過什么，只要你是她的朋友，她都會原諒你！更何況那天，你沒有做錯什么，我可以為你作證�！�
阿比淡淡一笑，可那笑容，即便在沒有一絲風的超市中，也有若隱若現(xiàn)的凌亂。
餐廳的機器人來晚了，燕子死了。
馬丁的吼叫響徹超市，大家都知道，燕子缺氧窒息而亡。烤箱的密閉性能實在太好，里面的空氣有限，燕子被活活憋死。
餐廳還是把燕子的尸體帶走，聽說還能吃，只是不能給馬丁最初的價碼。
馬丁大力地拍打烤箱機器人，恨不得把它撕碎，給燕子償命�？鞠錂C器人抽泣著，既恐懼又歉意。
阿比感覺到窒息，如同燕子臨死前的感受！
小小的超市無處躲藏，也沒有權(quán)利休眠思考，阿比就快要崩潰，只能求助平底鍋——
“曼叔，我們究竟是應該愛人類，還是恨？”
“孩子，就算是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會對別人的情感指手畫腳�！逼降族伩吭诎⒈扰赃叄安贿^如果你需要安慰，我可以給你煎個荷包蛋。”
咬咬“汪汪”兩聲，它已經(jīng)安裝了人工胃和消化系統(tǒng)。阿比想到燕子的尸體，胸口漾上一陣惡心。
“我喜歡佳娃小姐，想和她做朋友，但我知道結(jié)局就像這只，可憐的燕子……”
“看來人類給你安裝淚腺機器人，就知道有一天你會用得著�！�
平底鍋遞過來一片紙巾，人類還沒有無聊到把一張擦鼻涕的紙變成機器人，不過這也只是時間問題，早晚人類會這樣做。
阿比沒有接過來，此時還沒到流淚的程度。人類稱這種程度的傷心為黯然神傷。
“阿比，這還不算愛情，真的�！敝Z依曼語重心長，“喜歡沒有錯，你們也可以做朋友，就像叮咚和佳娃，但不能再往前走。前方是你們不能逾越的鴻溝，想走也沒有路。”
“但我無法左右自己的情感�！�
“我知道這很難，孩子，這就是我之前告訴你，不要去愛的原因，因為你會受傷，就像我，愛上佳娃小姐的母親，再也無法真正地快樂�！�
“她帶走你的快樂？”
“她帶走我的一切……”
平底鍋又哽咽：“阿比，你只見過佳娃小姐一次，就喜歡上她，我曾經(jīng)和佳娃的母親生活在一起10年！所以我勸你，必須控制你的感情，不要再往前走一分一毫！”
說完拿起剛才遞給阿比的紙巾，擦擦顯示器，那里不知不覺蒙上水霧：
“而且，咱們現(xiàn)在是演科幻片，不是愛情片，我們的編劇——老天，誰知道它在哪里，反正是主導我們命運的家伙，我一直感覺，它就是不想讓機器人和人類談戀愛！要不它怎么會那么殘忍，奪走我最愛的人類？！”
“它，我是說這個不知躲在哪里的編劇，是個混蛋！”阿比握緊拳頭。
“不，孩子�！逼降族伮曇羝届o下來，“也許，它和我們一樣，受過感情的傷害，只是不敢去愛得太多罷了�！�
阿比皺起飽滿的額頭，吸吸鼻子，深呼吸一次。
算啦，不管它啦！
“曼叔，你知道自己的故鄉(xiāng)在哪里嗎？”阿比換話題。
“當然！”諾依曼不假思索，“我可是個老頭啦，尋根是人類和機器人共有的本能——我的家鄉(xiāng)在大洋洲南部的一個礦山�！�
“你是怎么知道的？佳娃小姐說，我們用心就能感受到，但我還是不得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