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自從那晚散步被拖進貨車之后,這些天她都被人蒙著頭,綁著手,只有鼻子和嘴露在外面。不管怎么哭鬧,怎么哀求,從始至終沒有人和她講一句話。樂易易只知道自己好像在這樣的地方——惡臭、潮濕、炎熱、狹窄,最重要的是裸體——
和一群豬在一起。
每天樂易易必須和這些哼哼直叫的牲畜一起搶食喝水,白天靠縮在角落里發(fā)呆打發(fā)時間,晚上和這些臭氣熏天的大家伙兒擠在一起勉強入睡。
這是非人的經(jīng)歷。
紫藤會所馬上就關(guān)門了,樂易易再次失蹤。
不過知情人說,這次她不是被人綁架,而是因為精神上受到崩潰打擊,大病一場。把幾乎全部身家捐給了動物保護基金會以后,菲城乃至澄洲曾經(jīng)的風(fēng)云人物樂易易改回原名,李翠華,黯然離開國內(nèi), 發(fā)誓永遠不再回來。
5
亦如也不告而別,一路西行。
目的地是寧川省達日縣西北部的查郎寺,相傳此地正是格薩爾王宮殿所在地,是整個果洛藏區(qū)影響重大的寺院。
只見寺院面灘背山,寺前溪流潺潺,寺后古木參天,右側(cè)是巨大的天葬場,滿山經(jīng)布飄揚,莊嚴(yán)肅穆。
皈依覺,覺而不迷,正而不邪,凈而不染。有此自性三寶,才能做到心靈的皈依。宗教的光芒就在于慈悲喜舍,啟迪智慧,凈化人心。亦如暗自祈求佛祖,澤被法乳,滋養(yǎng)慧身。
亦如聽查郎寺白瑪法師講經(jīng)的第五天,有人來拜訪。
并不是日思夜想的那個身影,反而是蔡高峰。既來之則安之,兩人一前一后在寺廟后山的小路走著。
“你認為佛教修行的本源是什么?”蔡高峰打破沉默。
“佛法無邊,豈是我能參悟,也許是去戾!
“愿聞其詳!
“戾為萬惡之源,生有戾氣,死為惡鬼! “戾氣又從何而來呢?”
亦如冷笑:“戾氣又因惡鬼而生,惡鬼作惡,他人便郁結(jié)戾氣!辈谈叻遄猿暗溃骸鞍凑漳愕囊馑嘉揖褪菒汗戆桑∧阋蛭叶鍤!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我究竟做了什么,你恨我?”
“為什么?”亦如用手指按住嘴唇,面帶微笑,“知道我為什么要嫁給你嗎?”
當(dāng)初是我叫白舸流撮合我們的,因為我想要你死,最好全家都死,你喜歡什么,什么就死絕!你還不能舒舒服服地死,因為那太便宜你了!
你知道一種酷刑叫凌遲嗎?你最好被凌遲處死!
蔡高峰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沈亦如,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竟然恨我到這種程度,還不認識就打算置我于死地!”
“無冤無仇?”
亦如死盯著對方,可恨的是你到今天還不知道自己的罪孽!
你利用變態(tài)殘忍的“d 計劃”,美其名曰生物工程造福人類,卻用海豚做殘酷的實驗,恣意捕殺,逼迫它們向東遷徙,隨洋流進入東瀛灣,在那里被大屠殺,你真是罪孽深重啊!
對了,除了你還有白舸流,這個混蛋充當(dāng)你的保護傘!還有樂易易這個可恨的幫兇,你們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國法不容,天理不容! 可惜呀,老天不開眼,讓你們逍遙法外。
你說你們不該死嗎?
亦如緊咬牙關(guān),我曾經(jīng)對你有過一絲動搖,誠心誠意勸過你,不過你死不悔改!
“你竟然是為了動物殺我?”蔡高峰無法相信,“你是有毛病吧!這太可笑了,人類作為食物鏈最頂層,動物不是供人吃的嗎?你說說海豚和狗、雞有什么區(qū)別?為什么海豚就不能吃,不能用于科研呢?”
“科研!”亦如仰頭大笑,“為了讓人類這些骯臟的靈魂再多活幾年嗎?”
“這樣說,老白和樂易易的事情你都是主謀嗎?”
“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他們是罪有應(yīng)得!”
“即便如此,你如果說服我,我也可以放棄這個計劃,你為什么要殺我?”
“放棄!一切都晚了,錯了就要付出代價!你的命根本償還不了你的罪孽,幾輩子也還不了!”
6
蔡高峰走進母親房間,揮手讓看護出去。
老太太穿著純棉的睡衣坐在搖椅上,扣子系得整整齊齊的,手臂還是固執(zhí)地舉著,作出正在織漁網(wǎng)的動作。經(jīng)年打漁的風(fēng)吹日曬在老太太身上已經(jīng)看不到痕跡,二十幾年的不見天日,使她的皮膚恢復(fù)了虛弱的蒼白。
“娘,你幫幫我吧!”蔡高峰跪下。我殺人了。
我殺了一個叫松村健的家伙,他就是個大騙子!
他弄了一群人冒充東瀛專家說海豚是智慧生物,大腦能提出一種藥,能治你的病,我就信了!
我殺了那么多海豚,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是騙我的!我聰明一世卻被他騙得團團轉(zhuǎn)!
他好色,我就花錢雇了一個女的,在床上把他勒死了,F(xiàn)在事情敗露了,警察找上我只是早晚的事。
“神仙會救你嗎?”
老太太忽然張口,把兒子嚇了一跳。蔡高峰無可奈何搖頭:“神仙?她不僅不會救我,還會殺我。”
“那就認命吧!”
老太太說完這句話,閉上眼睛。
蔡高峰望著母親,想起了父親的死——
母親家族有精神病遺傳史,外公是這個病,外公的母親是這個病, 然后是蔡高峰的母親。蔡母 50 歲發(fā)病,固執(zhí)地不肯花錢去醫(yī)院治療, 蔡高峰也不忍心把她送進精神病院,家人只能輪流看護著,可是最壞的結(jié)果還是出現(xiàn)了。
一天夜里,母親從被窩里爬起來,把地上所有鞋子里的鞋墊掏了出來,擺在陽臺上,然后到廚房拿起菜刀,先砍開一個大南瓜, 再一刀砍在老伴的脖子上。老實巴交一輩子少言寡語的蔡父,就這樣斃命。
為了保護母親,蔡高峰把她藏在家里,關(guān)了這么多年。而他沒日沒夜擔(dān)心的就是,自己究竟是否遺傳到精神疾病,或者說哪天自己會發(fā)病……
家族的詛咒讓蔡高峰如驚弓之鳥,一心想找到破解的靈藥。
下水道事件 + 松村健之死合并調(diào)查 6
“你有完沒完,可以不再糾纏我嗎?”亦如摔上車門,陳軍又出現(xiàn)。
“這不是糾纏,這是一個警察的職責(zé),F(xiàn)在已經(jīng)有證據(jù)證明,是你把蔡高峰推進下水道,我是想救你!”
“你為什么救我?我們非親非故!” “王榮生你還記得吧?”
聽到這個名字,亦如停住腳步。
“這世界上只有你,還來掀我的傷疤!你真的太殘忍了,我那時候還沒有成年,我是受害者!”
陳軍搖頭,你錯了。我從來不想傷害你,王榮生死有余辜,我知道你是受害者。這么多年,我只是深深地自責(zé)。
蔡高峰有很多錢,你為了他的遺產(chǎn),可能會殺他……
亦如無可奈何,指著陳軍——
陳警官,當(dāng)年你身為警察,卻不救一個危在旦夕的女孩兒,今天你把我的傷疤揭開,無非是讓你自己良心好過!
你雖然沒救我,但這么多年,我并不怪你?墒悄阍瓉硎沁@樣狹隘的一個人,我真是錯看你!
你是學(xué)心理學(xué)的吧!心理學(xué)有個“刻板效應(yīng)”,說白了就是先入為主!有些人總是習(xí)慣把人機械的歸類,用偏見代替理智。
北方人都是懶惰的嗎?南方人都是奸猾的嗎?二奶都是貪財?shù)膯?窮人的孩子就一定早當(dāng)家嗎?
毫無疑問,不是!
那么你為什么認定我的經(jīng)歷悲慘,內(nèi)心就注定陰暗呢?你怎么敢認為自己能洞察人心呢?
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原因,但這也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我的家鄉(xiāng)在東北,抗日戰(zhàn)爭時期東瀛人占據(jù)我的家鄉(xiāng),第一件
事就是把散居在山里的老百姓聚集在一起,叫作“圍子”,便于治理。老百姓不能隨便離開圍子,所有的耕種所得被東瀛人充為軍餉。遇到反抗就一個個村子屠殺,上千人活埋的大坑比比皆是。男人就被拉去修鐵路、砍大樹和挖煤,我父母做工的礦最早就是東瀛人開的。
婦女的遭遇就更加悲慘,要么是開山種田的奴隸,要么是慰安婦。東瀛人是性變態(tài)的,到了中國的土地更加變本加厲。我太姥姥就是被東瀛人先奸后殺,懷孕的嬰兒活活挖出來,腦漿硬喂給我太姥爺喝……
東瀛人最可恨的地方是給老百姓下毒。他們偷偷地在老百姓種的蔬菜和糧食上噴毒藥,人吃了以后就會全身生瘡潰爛,痛苦至極最后膿盡而死。
這種病的土語是“窩子病”,也就是一窩人吃完一窩死的意思。
聽說東瀛人這么做竟然完全是為了取樂,甚至有人專門隨軍隊拍攝這些照片供國內(nèi)人消遣!
作為世界上為數(shù)不多恣意捕殺海豚和鯊魚的國家,如今東瀛人還在作惡!
他們用聲納裝置在公海大肆捕殺海豚,在國際上千夫所指!
他們于是勾結(jié)菲城的一群敗類,官員有之,商人有之,利用這些人的貪婪,在中國的土地上繼續(xù)屠殺海豚。!
你身為警察,不去制止這些人的殘暴,卻為了一個該死的惡魔上躥下跳,你對得起那些被屠殺的生靈嗎?!
所以,我不再依賴任何人,就讓我成為“惡魔終結(jié)者”吧! 說話間,陳軍站立不穩(wěn),很快就失去意識……
第九章 合歡的醒悟
合歡的花語是兩兩相望。
上窮碧落下黃泉,永淪生死海,莫知休息處。
1
你聽過大象的故事嗎?
蔡行蕓的耳畔,秦楠的聲音輕輕響起:
一頭大象和父母還有親密的伙伴幸福地生活在叢林里,可是它知道自己快死了。從那天開始,它決定和大家告別。它用尾巴幫父親趕走蚊子,母親洗澡時,它用長鼻子吸了水幫她淋在背上。它和每一個曾經(jīng)親密的伙伴們玩耍嬉戲,把采到的香蕉分給大家,每頭大象和它在一起都很快樂。
然后在某一天,這頭大象會在夕陽下默默離去。它輕輕撥開灌木叢,撫開芭蕉葉,努力讓自己的腳步輕一些,不要驚擾正在清甜的湖水里嬉戲的親人和伙伴們。
它不敢轉(zhuǎn)身,怕自己無法狠心離開,眼角的淚水模糊了前方的路, 只能任由滴落。它就這樣走啊走,越走越遠,直到再也回不去。
最后,在一棵芭蕉樹下,大象再也走不動了。繁星滿天,夜色死寂,孤獨的大象懷揣著對親人朋友的深深眷戀,閉上眼睛……
這是某一堂課上他講過的嗎?蔡行蕓迷迷糊糊睡著了,卻在夢里被凍醒。
被子拉上來蓋住頭,雙腿卻凍得冰涼,膝蓋也絲絲酸痛—— 為什么會這么冷?
蔡行蕓馬上就意識到,是因為那個人,那個人把我按在墻壁上……墻是冰冷的,沒有一絲暖意。他的手是冰冷的,他的身體是冰冷的。
什么味道?在嘴巴里,臉頰上,耳朵后,胸口前,在身上的每一處。太令人厭惡的味道了,風(fēng)一吹,滿世界的腐臭。
他在干什么?!
蔡行蕓知道必須掙扎,她死命地掙脫,死命地反抗,可為什么沒有一點力氣?那個男人箍住自己,越來越緊,手指用力地摳住她的肩膀,嘴巴緊緊地蓋住她的哭喊,黏著而急促的鼻息包圍著她。
蔡行蕓欲哭無淚,忽然她摸到身旁有一個錐子,她一把握住,狠狠地扎進那個人的眼睛里——
在更大的恐懼襲來之前,蔡行蕓拼命掙扎著,可是她的雙手雙腳卻被緊緊地綁著,她想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巴也被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