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叔叔就是喝了她的咖啡呀！警方不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檢測到毒物反應，只有她的那杯咖啡，確定含有氰化物嗎？”
“那杯咖啡有很多人碰過，女招待、你、左立，還有我，也不能說明就是蘇夜下毒的�！�
珍兒聽出我略有不悅，趕快收聲，不過幾秒鐘之后又忍不�。骸昂文钫f，因為我的關系，他接下來會申請回避這個案件�！�
我把頭偏向一側，不想再接珍兒的話，緊閉雙眼，直到自己都能感覺到眼角的魚尾紋，繃得又深又緊。
13
“你不是申請回避了嗎？”
我接過何念遞過來的香蒜面包，一整塊放進嘴里，蒜泥和黃油的香味配合口中的南瓜濃湯，極品享受。何念重新拿起刀叉，繡花一樣切著自己眼前的多汁牛舌，聳聳肩膀。
我們這次見面沒有帶上珍兒，何念有話要單獨對我說。 “所以我今天不是警長，而是普通朋友，我很好奇那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好奇害死貓，你還是不要這么操心�！蔽矣貌孀泳砥鹩痛字柚ヂ椴耍质且淮罂诜胚M嘴里，“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可以仔細地問珍兒，她就在現(xiàn)場�！�
“可她一無所知，為了珍兒我也得弄清楚真相，她很煩惱�！� “你不懷疑珍兒嗎？她也是嫌疑人�！� “我相信珍兒，就如同相信我自己！”
我瞄了瞄何念的表情，確定他說的這句話是發(fā)自內心的。
“好吧�！蔽矣貌徒聿亮艘幌伦旖�，隨手就丟在桌上，拾起咖啡灌了兩口，用右手的兩根手指頭揩了揩嘴唇上的殘液，“實話實說，你懷疑誰？”
“很明顯，現(xiàn)場的人證、物證直指的都是一個人�！�
我懂了何念的眼神，他和我一樣，我們在懷疑同一個人。
可是怎么辦呢？這個人是我的妹妹，我的親妹妹，難道要我站出來指證她嗎？
“賭場可能是世界上監(jiān)控攝像最嚴密的地方，特別是賭桌周圍， 完全是高清晰，360 度無死角，任何人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細小的表情都被捕捉，發(fā)生在賭場的命案，警方完全可以調取監(jiān)控來破案呀！”我開始打太極。
“你應該知道賭場是私人領地，賭場沒有配合警方的義務，賭場老板又非常強勢，警方已經(jīng)多次溝通，還是沒有拿到監(jiān)控視頻�！�
“可命案發(fā)生在他們的賭場，來玩的人喝了免費的咖啡出現(xiàn)中毒， 他們完全不予配合，不怕引火上身嗎？”
“賭場老板堅稱自己提供的飲料，盛裝飲料的紙杯和吸管，自己的賭桌、椅子和賭場的所有設施絕不會沾染毒物，并且保證自己的員工，包括送飲料的女招待、荷官和樓層主管，甚至保安及他本人，沒有對任何人下毒，這些方面完全可以任由警方查證�！�
“那警方查證了嗎？”
“查證了。而且我們還排查了當天坐在你們周圍幾桌的玩家，以及任何可能接觸到蘇夜面前這杯咖啡的人，沒有異常�！�
“那也就是說，下毒的人確定就是我們六個人中的一個？”
何念嘆氣：“蘇黎，我知道這對你很難，但我們不能讓兇手逍遙法外。夏偉業(yè)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這也是嚴重的犯罪了�！�
我再次勉為其難地撇嘴：“好吧。我妹妹蘇夜和夏偉業(yè)其實貌合神離，婚姻岌岌可危。夏偉業(yè)的花心緋聞滿天飛，蘇夜對此恨之入骨。當然蘇夜也沒閑著，不過夏偉業(yè)是否清楚我就不得而知了，雖然我們是姐妹，但沒有聊過這些話題，這都是我從雜志上看到的�！�
“這可以算是動機，我們警方也看小道消息。”
“不過還有一些不是小道消息�！蔽宜尖饬季茫詈筮�是把第一次去舒大師家，蘇夜夫妻執(zhí)意回身揭發(fā)舒大師和洛麗塔情愛的事情講給了何念。
當時我的確很是納悶，這對夫妻怎么怪怪的呢，不過還是左立最后給了我答案：夏偉業(yè)和舒大師神交已久，與他的弟子洛麗塔產(chǎn)生曖昧，蘇夜已經(jīng)聽聞。舒大師和洛麗塔的關系也明擺著，夏偉業(yè)想借此轉移蘇夜的懷疑，可惜卻不知道，蘇夜和舒大師也早有私情。
“哦，我明白了，這樣每個人的行為就都解釋清楚了�！� 這真是混亂的生活狀態(tài)！
何念做個鬼臉，徹底推開面前的牛舌：“其實蘇黎，今天請你幫忙，是因為有太多疑點我想不清楚。你是蘇夜的姐姐，也許能給我答案，看來我今天來對了，蘇夜果然有殺夏偉業(yè)的動機，現(xiàn)在剩下另外幾個問題。”
我做出愿聞其詳?shù)氖謩�，何念開始連珠炮掃射—— 蘇夜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毒殺夏偉業(yè)？
蘇夜為什么要選擇這個時間毒殺夏偉業(yè)？ 蘇夜為什么要在這里毒殺夏偉業(yè)？
蘇夜是怎么做到的？
因為她的手上、身上和隨身物品中都沒有毒物反應，咖啡杯沒有離開這張桌子，杯子里面也沒有膠囊等盛毒容器，她沒有喝過這杯咖啡，眾目睽睽之下，她是怎么把氰化物加進咖啡中的？
“現(xiàn)場都在哪里找到了氰化物？”我問。
“除了夏偉業(yè)喝的這杯咖啡之外，那張賭桌，包括你們 6 個人及你們攜帶的物品，以及賭場的所有設施都沒有發(fā)現(xiàn)氰化物�！�
“所以現(xiàn)在的問題是，盛毒容器是什么，又是怎么被銷毀的，對嗎？”我梳理出重點。
何念肯定之后又皺起眉頭：“還有，夏偉業(yè)一直在喝酒，怎么突然就喝起咖啡來了呢？”
而且，就算他真的要喝咖啡，也可以再叫一杯，為什么要喝蘇夜面前的這杯呢？
14
我在何念漫長的問題中，逐漸神游。
何念誤以為我在思考，不敢打擾，半天見我回過神來，才滿懷期待地等著我的答案。
“不知道�！比齻�字緩緩地從我嘴里冒出來�！耙稽c都不知道嗎？”
我對著略帶失望的何念斬釘截鐵地搖頭：“真的不知道。你應該了解我，我和蘇夜分開了快二十年，二十年啊，多少個日夜，每個人都可能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即便我們是姐妹，也不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蟲。近兩年我們雖然重新聚在一起，但是除了一起吃喝玩樂，交流不多。那天我雖然就坐在蘇夜的旁邊，但我們在玩 21 點，每個人都專注在自己的牌局上，我真的沒有注意到身邊人細小的動作。所以你問的這些問題中，我只能回答出一個——為什么夏偉業(yè)忽然改喝咖啡，而且是蘇夜的那杯�！�
“哦？”何念來了精神，這個問題相當關鍵�。� “因為舒大師。
“我們這次的玩伴，除了珍兒之外，還多了一位能掐會算的風水先生，夏偉業(yè)把他的話奉為圣旨，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就是剛才我提到的，被蘇夜夫妻堵在被窩里的舒大師。
“夏偉業(yè)一直想把維珍之珠這塊地拿下做賭場，這位風水先生曾經(jīng)勸說過他，叫他不要碰，還特意提醒他，如果他執(zhí)意這樣做，會有殺身之禍！
“那天晚上從坐上牌桌開始，夏偉業(yè)的精神狀態(tài)就不好，有點敷衍其事的味道，我懷疑洛麗塔事件之后，他面對舒大師和眾人有點尷尬。但是礙于蘇夜興趣高漲，只能勉強陪著，結果一晚上他輸?shù)米疃啵?越發(fā)意興闌珊起來。
“這時候，正在看牌的舒大師的一句話提醒了夏偉業(yè)，他是這樣說的：‘酒固然好，不能醒神，你現(xiàn)在神散了，財自然也散了，趕快補神要緊！’
“眾所周知，咖啡是提神圣品。
“這時候我剛把咖啡換給蘇夜，夏偉業(yè)順勢拿起來就喝了幾大口……”
何念皺眉，“看來這個舒大師很有問題呀！剛才你就說了夏偉業(yè)和他的英倫弟子兼情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有染，眼清目明的算命大師不可能不知情，說不定也打算伺機殺了他泄憤�！�
我趕快擺手：“我可沒說是舒大師下毒，他坐在夏偉業(yè)的右手邊，沒有接觸到這杯咖啡，警察也不能錯怪好人。再說，他會為了那個不知什么來路的洛麗塔殺人嗎，而且還是自己多年好友兼財神爺？”
“但他也可能是共犯��！”何念還在思考——
其實，為了推測犯罪嫌疑人的作案動機，警方詳細調查了你妹夫夏偉業(yè)，他的人際關系非常復雜，桃色緋聞更不是空穴來風，他的公司及家族企業(yè)也卷入不少灰色地帶，可以說仇家一大堆，不排除外人設局，假手他人置他于死地！
夏偉業(yè)對建賭場垂涎已久，地原來也有，牌照也拿到手了，但維珍之珠的誘惑太大了，夏偉業(yè)勢在必得，上下運作。
不過公眾是堅決反對對維珍之珠進行商業(yè)開發(fā)，特別是博彩業(yè)， 民意一邊倒。維珍港的繁華雖然得益于博彩的興起，但賭博畢竟不是好事！
已經(jīng)有激進分子放出風聲，誰敢在維珍之珠開賭場，就叫誰好看！ 所以，如果這個所謂的舒大師確實有勸說夏偉業(yè)的言行，那他就很可疑，如果他與蘇夜有染，那更加可疑！
因為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接觸過咖啡杯，警方最早排除了他的嫌疑，看來，我也得好好會一會這位“大師”啦！
我莞爾：“會一會也行，順路再讓他給你算一卦，他算命可準了！你可知‘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的道理嗎？讓他給你解釋解釋�！�
何念不知道是真沒聽懂我話里有話，還是假裝聽不懂，只顧著拿出手機啪啪地輸著信息。
“最后，蘇黎，我還有點好奇，你能從私人角度評價一下你的妹妹蘇夜嗎？”
“這個有點困難�。∧鞘俏业挠H妹妹，我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數(shù)落她的不是，但你是警長，我不實話實說又不行。私人角度，你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何念的臉頓時紅得像珍兒平時一樣，只好掩飾地低下頭，又切那塊早就涼透了的牛舌。
此刻，窗外起風了，一場臺風已經(jīng)在海洋深處醞釀。
第五章 母親
1
“所以，你不能把她們喚回，我一直很尊敬你，現(xiàn)在卻只能換種方式稱呼你——騙子！”
簡婕終于不請自來，腳踩風火輪一般闖進我的辦公室，與之前完全判若兩人，滿臉鄙夷地坐下后，擺出挑釁的姿態(tài)。
“我說了可以按照合同退款給你，你為什么還不依不饒？”
珍兒踢掉高跟鞋，光著腳丫兒噔噔地追了進來，本想拖簡婕出去， 看我紋絲不動，只好鼓著腮幫子站在我身旁。
“你們耽誤了我這么多時間和精力，耍猴一樣，要我這樣，要我那樣，現(xiàn)在我要求一個說法！”
“什么說法？你是想要錢，訛詐我們嗎？”珍兒也提高了嗓門�！昂嗘�，你為什么要喚回三個妹妹？”
我緊盯著眼前這個即使化了精致眼妝，還是難掩兩眼間距過大這個缺點的女人，不準她的眼神游離。不過事實上，她也沒打算歪嘴巴咬嘴唇，我知道現(xiàn)在才是她的真正面目。
“為什么？”簡婕握起拳頭敲著茶幾，“她們是我的妹妹，這就是原因！”
“事到如今，你可以說實話嗎？”我盡量讓自己的語調平靜�！笆裁匆馑迹俊�
“如果不是你今天找上門來，這件事和我沒有二兩關系。”我看到簡婕手臂上的傷疤又露了出來，“你是否把她們當成妹妹？你是否真的愛過她們呢？”
“你憑什么這樣問？”
“我之所以不能喚回，是因為你三個妹妹的靈魂已經(jīng)被喚回了�！� 說到這里，我的右手已經(jīng)伸進抽屜里，抽屜最里面有一把手槍，
手槍放在金絲絨襯底的盒子里，我用食指和中指輕輕撥弄著，直到無聲地打開盒子，手掌完全抓牢槍把，將子彈上膛。
“怎么可能！除了我，還有誰會肯花錢請人喚回她們的靈魂？”
“你們的母親，不——她們的母親�！�
此時我用眼神示意珍兒，槍已到手，我與珍兒的默契已經(jīng)到如斯境界。
維珍港是個自貿港，這里可以合法地持有槍支。這幾年槍支濫用嚴重，簡婕的包里或許也裝著一把手槍，槍口隨時會對準我的額頭。
“你有證據(jù)嗎？”簡婕咬牙切齒。 “沒有證據(jù)，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至親愛人才能喚回靈魂，你們
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如果我無法幫你喚回妹妹，那就證明她們的母親已經(jīng)找人喚回了她們的靈魂�！�
“維珍港不是只有你和另一個女人能夠喚回靈魂嗎？”
“對，但這個世界很大，不是只有維珍港�！�
沉默了兩秒，簡婕的語氣轉為輕松，但還帶著嘲諷：“好吧，那你說說我為什么要這樣做？我花了大價錢找你幫忙，結果她們的靈魂早就被喚回了，我這不是吃撐了嗎？”
“答案應該在你自己那里！”我把身體靠在椅背上，拿槍的手已移在膝蓋上，藏在桌子下，“我猜你是出于恐懼，對不對？” “恐懼，我有什么可恐懼的？”
“因為，是你殺了三個妹妹！親愛的簡婕小姐，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隱藏的真相——簡妮、簡娜和簡冰，是你殺了她們�。�！”
2
我猛地拔出手槍，對準簡婕的眉心，與此同時珍兒怒吼一聲，使出五行拳，“嗖”地撲上去，一把按倒坐在沙發(fā)上的簡婕。
“不要動！我可以輕易拗斷你的脖子！”珍兒身手矯健，力氣也大得驚人。
簡婕沒防備我們的舉動，被珍兒壓得實實在在，她拼命掙脫，卻完全動彈不得。
我握緊手槍：“其實你恐懼的不僅是三個妹妹，還有她們的母親，對不對？”
而你找到我，本身就是一場賭注——
你的父親的確已經(jīng)去世，可母親還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