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州的身上還裹著時延的大氅,這會兒腦袋四處轉(zhuǎn),看著周圍的陳設,沒有時延在,他有些緊張,背微微地弓起,是一種天生的防御姿態(tài)。
行中看著縮成一團的玉州,努力軟和了一下自己臉上的笑:“奴才帶您去偏殿休息吧?”
玉州搖頭,抓住時延留給他的大氅,有些防備地看著行中。
行中無奈,只當他是不太習慣有人在側(cè),于是便說:“您餓了嗎?要吃些東西嗎?”
這些話玉州還是能聽懂的,他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平日里這個時候他已經(jīng)在伸出根莖去夠地下的養(yǎng)分了,現(xiàn)在化形了,應該也是需要養(yǎng)分的吧。
行中見他點頭,伸手去扶他,玉州就著行中的手,站起了身子,嘗試性地學著他們的樣子挪動了一下腿,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倒下,他側(cè)過頭去看行中,眼睛亮亮地跟他分享:“我會走了……”
行中沒說話,只是扶著他,他們走得很慢,但還是出了寢殿,守在外面的人這會兒頭都低著,沒有一個敢直視玉州,花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們終于走到了偏殿里,玉州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擺的一桌子的菜,他看向行中:“我吃?”
行中點頭:“您是要先沐浴還是先用膳?”
玉州想了想,看到了放在一邊的浴桶,他想作為一株人參,他現(xiàn)在更需要的還是水分,于是他指了指浴桶,行中扶著他到了浴桶邊:“需要奴才伺候您沐浴嗎?”
他搖頭。
行中見他現(xiàn)在能站得起來,行動也沒有什么不便,于是退到了殿外。
玉州顫顫巍巍地踩著凳子,脫掉身上的大氅和衣裳,動作生澀地跨進了浴桶里,他長嘆了一口氣,真舒服啊,在土地里的時候,為了一點點水分要努力地伸根去夠,這會兒能泡在水里簡直就是做人參以來最舒服的事情啦。
他一雙手臂掛在浴桶上,頭枕在上面,熱氣蒸騰,蒸得他都有些不清醒了,他今天還是第一天做人,腦子里很興奮,這會兒被熱水一泡,有些昏昏沉沉地,靠著浴桶邊緣睡著了。
時延跟禮部確認完儀程以后,又在另一間偏殿換好衣裳之后才回了寢宮。
寢宮里靜悄悄的,行中等在寢宮門口,時延問:“人呢?”
“在西偏殿沐浴。”行中說,“公子不愿讓人伺候!
時延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往偏殿走去,行中跟在他的身后,走在時延的另一側(cè)的,是起居郎,今早陛下帶了個美人回獵宮的事情,已經(jīng)在獵宮上下都傳遍了,不論是什么情況,這件事起居郎都要記錄一遍的。
這位起居郎一向很會看時延的臉色,所以這會兒他并沒有跟著時延進內(nèi)殿,而是靠自己的想象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繪聲繪色,仿佛親臨其境。
時延進了偏殿,里面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他轉(zhuǎn)過頭,看到了在浴桶里睡著了的玉州。
浴桶里的水已經(jīng)沒什么熱氣,玉州卻睡得盡興,直到感覺到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才悠悠轉(zhuǎn)醒,看到是時延,玉州的臉上綻開的笑容,這是他的恩人。
時延伸手在浴桶邊碰了碰,敲了敲浴桶的邊緣:“起來。”
玉州自然是聽他的話,沒有任何防備地從浴桶里站起身,伸手拿了放在一邊的布巾胡亂地披在身上,隨后才用自己新學的步伐走到了時延的身邊,他休息得很好,也因為在水里泡了足夠的時間,他整個人都生機勃勃的,玉州想,如果這個時候能曬曬太陽,就更好了。
他的發(fā)尾被水沾濕,這會貼在布巾上,時延側(cè)頭看他,他的發(fā)絲并不是純黑色,而是泛著一點茶色的光澤,時延想起今早看到他的眼睛,也是茶色。
這會兒玉州湊在他的身邊,時延又聞到了他身上更加濃重的香味,是藥香,但不是苦澀的藥味。
玉州仰起頭,笑瞇瞇地看他:“恩人。”
此時玉州用布巾擦干了身上的水,又從一邊的架子上拿起了一件衣裳稀里糊涂地裹在了身上,時延只是看著,沒有幫忙的意思。
看他做完這些,時延就勢在桌邊坐下,玉州也湊過去,在他旁邊坐好,看著滿滿一桌的菜肴,吞了口口水,他的任何一個小動作都沒逃過時延的眼睛:“你從哪里來?叫什么名字?”
玉州深吸了一口氣,聞見了空氣種的飯菜香,他心思不在回答時延問題上,只聽見了他第一個問題:“山里!
“來做什么?”
玉州轉(zhuǎn)過頭,看著他:“我說我來報恩。”
時延皺了皺眉頭,他說的話真真假假,實則一句也不可信,怎么可能會有人就這么剛好地出現(xiàn)在霧鳴山,又那么巧地被他遇到?
他還想說什么,玉州伸出食指點了點桌面:“我能吃嗎?”
從前他都吃土的,唯一見過的,就是小狐貍精從山下帶回來的燒雞,他聞過味兒,很香很香,他想那應該就是人間最好吃的東西了,現(xiàn)在當了人了,當然想要嘗一嘗人間的吃食了。
玉州看了一圈桌上的菜,并沒有燒雞,他舔了舔唇:“恩人,我想吃燒雞!
話說得多了,說話也就不是難事了。
他欠的恩多了,也不差這一件了。
時延……
玉州閃著他的大眼睛,一臉期盼地看著他。
時延出聲:“行中!
一直守在殿外的行中推門進來,隨后又緩步出去,沒一會兒桌上就出現(xiàn)了一只香噴噴的烤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