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短暫的片刻,謝縈腦海里幾乎是一片空白。
她過了幾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輕聲說:“你知道了。”
空氣沉默,蘭朔直直看著她,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此刻因為攥得太緊,已經(jīng)用力到幾乎青筋畢現(xiàn)。
謝縈的十指交叉握緊了,微微抬著下巴看向他。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黑而干凈,如此懇切的眼神,里面映著他的影子,只是那一刻無數(shù)談判心理學(xué)流過蘭朔的腦海,讓他分外清晰地意識到,這是防御性的姿態(tài)。
“我們……在這件事上,我們與人類并不一樣,”她說得很慢,卻不是心虛或者自責(zé)的語氣, 仿佛她并不準(zhǔn)備為此感到愧疚,只是在作出某種宣告!案绺缡俏椅ㄒ坏挠H人,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我們都不會分開!笨春梦恼埖剑簉 o ushu wu.c c
“可是現(xiàn)在我們在戀愛,”蘭朔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他覺得心口流過的血已經(jīng)燙得有點過分了,燙得他臉色發(fā)白。大概是某種搖搖欲墜的理智還在胸口支撐著他,讓他沒有像個歇斯底里的瘋子一樣質(zhì)問“為什么”、“你怎么能”和“憑什么”。
“哥哥只是和我生活在一起,”謝縈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驚訝,“他并沒有妨礙你……他不會對我們——”
“小縈!碧m朔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用盡量平靜的語氣打斷她:“你從小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可能你只是模糊了親情和愛情的界限。如果換一個環(huán)境,也許想法很快就會有變化……就當(dāng)作是給你自己一點空間,也給我們一點空間。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訂婚了,小縈。我以為我至少有向戀人要求忠誠的權(quán)利。”
這樣接近指責(zé)的話,他本沒有打算說出口,可是最后就這樣脫口而出了。蘭朔的聲音很啞,喉頭幾乎帶著一種隱隱的哽咽,也許是因為他知道,這樣她就勢必會給出一個最終的答案……一個不可轉(zhuǎn)圜的答案。
謝縈很久沒有說話,她只是很安靜地看著他,瞳孔顯得極黑,里面仿佛閃爍著波光,蘭朔過了片刻才意識到那是將墜未墜的眼淚。
“對不起,可對我來說這不是一個選擇題。”少女輕聲說,她抬起了手,指間戒指閃爍著晶瑩的光澤。
“所以,現(xiàn)在我要把它還給你嗎?”
*
這大概是史上最離奇的分手,在求婚成功以后的十分鐘。
謝縈有點忘了自己是怎么離開那間西餐廳的,只記得在她已經(jīng)快要走出院門的時候,一只手突然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近乎焦躁的力度,壓得她腕骨生疼。
然后她回頭,看到了一張眉頭緊緊壓低的臉。
蘭朔問:“你會改變主意嗎?”
眼淚的痕跡還留在半濕的臉頰上,被早春的風(fēng)一吹,有點涼。謝縈看著他,搖了搖頭,于是蘭朔只沉默地遞給了她一張手帕,又說:“在這里等等,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然后,好像就沒有然后了。
上一次分手是和霄鬧著玩,這應(yīng)該算是她第一次正經(jīng)失戀。
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求婚只到了送出戒指這一步,不然她現(xiàn)在大概就得描述為“我離婚了”。
謝縈游魂一樣飄回家時,眼睛已經(jīng)紅得像只兔子,面對謝懷月?lián)鷳n的目光,她先豎起了一根手指:“哥哥,讓我睡一會!
一覺從中午睡到晚上,大概是因為哭過,醒過來的時候,眼睛還覺得有點酸澀。
謝縈抱著被子發(fā)了會呆,覺得有點恍惚。
大概是一切發(fā)生得太快,現(xiàn)在還感覺像做夢一樣,就像在沙灘上堆城堡,堆了好幾個小時,已經(jīng)造出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天鵝城堡,還給它加上了尖頂,她正興高采烈舉著鏟子……然后一陣大浪打過來,把城堡沖成了一地散沙。
想災(zāi)后重建,讓人一時間都有點無從建起。
謝縈揉了揉眼睛,這時旁邊遞過來一塊牙簽扎著的草莓,她張嘴吃掉,然后有些后知后覺地抬頭,撞進了哥哥溫柔的眼神。
謝懷月不知道已經(jīng)在她床邊默默坐了多久,這時才摸了摸妹妹的后腦,把這只頭發(fā)睡得亂七八糟的小腦袋按到胸前。
熟悉的溫暖的心跳聲貼在耳邊,謝縈莫名其妙的鼻子一酸,居然又有點想哭了。
她在哥哥面前哭的次數(shù)其實屈指可數(shù),因為并不需要依靠眼淚來博取屬于小孩子的權(quán)利,而真正傷心難過或者委屈的時刻又不多。
按理說,失戀確實是一件值得哭的事情,可是這件事情如果從頭論起,好像又是她的責(zé)任多一些,委屈起來都有點名不正言不順,那就只能說是因為傷心了。
謝懷月一下下慢慢撫摸著妹妹的后背,聽她抽抽噎噎地講著今天發(fā)生的事情。直到妹妹的聲音漸小,才輕輕捏著她的肩膀,讓這具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
妹妹貼在他胸前,臉頰哭得有點微微發(fā)燙。
“這是我的錯嗎?”謝縈小聲說。
濕漉漉的手心有些茫然地攥緊了,她很快又搖了搖頭。
如果這是她人生里向來如此、一以貫之,并將永遠(yuǎn)持續(xù)下去的事情,那么這到底是不是一種錯誤,又要歸因于誰,就已經(jīng)不重要了,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這個結(jié)果。
謝懷月抽了張紙巾給她擦了擦臉,專注地望著妹妹微微發(fā)紅的眼眶。
這樣傷心又茫然的神情,對妹妹來說相當(dāng)罕見,此刻落在他眼中,更是分外的難以忍受。謝懷月眸光微微沉了沉,柔聲道:“你需要哥哥做點什么嗎,寶寶?”
“什么?”
“去找他解釋,哥哥做些讓步,至少達(dá)成一個我們與他都能接受的結(jié)果,”謝懷月說,“或者如果你真的很喜歡他,那哥哥去想辦法,讓他忘掉這件事情,你們就還跟從前一樣,什么芥蒂都沒發(fā)生過!
“不要,”少女搖頭,嘴角扯出了一個有點勉強的笑容:“那樣有什么意思?”
謝縈用力閉了閉眼睛,緩解眼皮的酸澀,又輕輕拍了拍自己哭得通紅的臉,小聲說:“我們?nèi)コ酝盹埌,哥哥?我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