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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約會的第一項行程是參加安葬儀式。

  ……準備出門的時候,謝縈的表情都有點扭曲,因為下葬的不是別人,正是方國明一家三口。

  半年前,在城郊的古鎮(zhèn)上,他們想把她綁去做替死鬼……然后就這樣踢到了鋼板上,被盛怒之下的謝懷月整整齊齊地送走了。

  遺體早已火化,至于為什么骨灰的安葬儀式隔了快半年才舉行?

  因為方國明夫婦的獨子,他們的法定繼承人——方世哲,也跟著一起死了。方家留下的巨額財產一時空懸,遺產分割大戰(zhàn)轟轟烈烈地開始了,一眾孝子賢孫快把人腦子打成了狗腦子,現(xiàn)在才想起來要給方家夫婦下葬。

  方國明夫婦生前交際廣泛,安葬儀式上各界名流云集,蘭老板自然也收到了邀請。

  “他去也就罷了,我去算怎么回事?”謝縈對著鏡子,拉了拉自己的裙角,扭頭道:“你知道這像什么嗎,像兇手總會回到案發(fā)的地方……”

  兇手剛從超市回來,正提著裝滿的購物袋進門,聞言只微笑道:“小縈,信箱里有你的東西!

  “什么?”謝縈接過紙袋打開,發(fā)現(xiàn)那是只相當精致的小禮盒。

  里面是一枚胸針。翩翩起舞的芭蕾舞伶,面容是一塊切割鉆石,裙擺上則綴滿了紅寶石。這樣精致絕倫的工藝,顯然是有價無市的珍藏。禮盒外的卡片上簽著一行非常漂亮的花體字。

  L?sch mir die Augen aus: ich kann dichsehn.

  不是英語,謝縈一眼掃過去,沒看懂。

  不過這是誰的手筆也不大需要想,蘭朔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找到送禮物的理由,確認關系之后更是恨不得把佛祖誕辰都當一個紀念日來過,她梳妝臺上的抽屜都快要塞不下了。

  蘭朔已經等在外面了,謝縈把禮盒合上塞給哥哥,匆匆囑咐了一聲“幫我收好”,便跑出了門。

  墓園的停車場在山下,賓客們都要步行一段距離上山。

  方家選的墓地很安靜,通往山上的道路兩邊擺著劍蘭,環(huán)境相當雅致。賓客已經陸續(xù)趕到,謝縈和蘭朔一人拿了束百合,一回頭,發(fā)現(xiàn)蘭彤光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剛從車上下來。

  遠遠看到二人,蘭彤光眼前一亮,快步湊了過來:“哎呀,小縈妹——”

  蘭朔伸出一根手指,正待把他的腦袋推到一邊,蘭彤光的話音就戛然而止,又抑揚頓挫道:“不對,現(xiàn)在該叫嫂子了!

  謝縈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蘭朔笑而不語,只用眼神表達了“快滾”。

  小半個月前,他們從大興安嶺回來,蘭朔在社交賬號上發(fā)了張合影,宣布脫離單身。

  Gabriele Lan沒有什么公眾知名度,不過這個消息在特定圈子里還是引發(fā)了一些震動,蘭彤光此行肩負著打探消息的重任,于是嬉皮笑臉堅決不滾,緊緊跟在了兩人身后。

  蘭彤光上下打量幾眼堂哥,心里頓時就是哎呦一聲。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蘭朔當然一直是很帥的,只是現(xiàn)在帥得格外孔雀開屏,連這么肅穆的黑西裝都壓不大住。他臉上固然很配合地擺著沉重的表情,只是偶爾朝小縈妹妹看一眼的那個柔情滿懷,感覺他快要左腳踩右腳飛上天了。

  熱戀中的男人就是這么與理性無緣,更何況是第一次陷入熱戀的男人,蘭彤光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比堂哥完勝的地方,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

  蘭彤光九曲十八彎地腦補著什么,謝縈倒沒怎么注意到。

  從前不怎么掛心的時候,她感覺蘭朔好像隨時隨地都有空,現(xiàn)在真談起了戀愛,謝縈才發(fā)現(xiàn)原來蘭老板還真是要上班的。

  連續(xù)在黑龍江待了半個月,蘭朔回來之后狠狠連軸轉了幾天,把該見的人見掉,該捧的場捧完。謝縈在蘭朔的辦公室里躺了三天,已經快把全套《風之谷》漫畫看完了,今天他日程表上才終于騰出了一整個半天,參加完這場葬禮,就能去約會了。

  賓客陸陸續(xù)續(xù)來齊,安葬儀式在墓園里開始了。

  骨灰盒放入墓穴中,在主持人的引導下,賓客們逐一上前,把花束放到墓碑前。

  謝縈放下百合花,鞠了一躬。

  墓碑上的方國明和張迎鹿夫妻看起來還是很意氣風發(fā)的模樣,絲毫看不出最后的惡毒和瘋狂。她還不至于為要殺自己的人感到傷心,只是此刻未免有些唏噓。

  凡人試圖利用不屬于自己的力量,就是這種下場,更何況反噬他們夫婦的,還是那些靈智受到嚴重侵蝕、只剩下嗜血本能的食寶鼠。

  眾人獻過了花,一個僧人捧著香爐,后面跟著幾個穿白孝衣的家屬,在墓碑前一一敬香。

  所有賓客再次一齊鞠躬,謝縈悄悄朝旁邊打量。張迎鹿生前在娛樂圈有許多投資,來賓中很是有一些當紅明星,此刻都表情沉重地擦著淚,她也不好目光亂飄,只好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直了。

  好在下葬流程半個小時就結束了,主持人宣告了儀式結束,陸續(xù)有人到穿孝衣的家屬們身邊握手交談,表達安慰。蘭朔抬了抬下巴朝蘭彤光示意:“你在這里陪小縈待一會,我去帶上一句問候就走!

  謝縈踮著腳,朝那邊望去,只見家屬中為首的是個挺憔悴的中年男人:“那是誰?”

  “方國明的侄子吧?”蘭彤光撓了撓頭,“在集團也有職務,我忘了具體是什么了!

  少女又瞧了瞧,委婉道:“他看著……好像挺傷心啊。”

  這種憔悴,仿佛是真情實感地茶飯不思了很久,如此悲痛實在是不像演的,和蘭朔描述的那種方國明尸骨未寒、就已經做足了準備開展遺產爭奪的作派似乎不大一樣。

  蘭彤光沒心沒肺地樂了:“哎呀,不傷心才怪呢!

  “怎么?”

  “拿不到錢嘛,他不急誰急?”蘭彤光對商業(yè)上的事情其實懂得不多,但畢竟八卦消息靈通,講起來繪聲繪色:“我也是聽說的,方家的幾個公司和信托基金都被一個金融機構做空,市值蒸發(fā)了幾百個億,股票都跌破發(fā)行價了,要不是以前方國明大概拋售過一些原始股套現(xiàn),他們家現(xiàn)在就可以重新創(chuàng)業(yè)了。”

  “所以呢?”

  “本來以為是大家一起搶蛋糕嘛,結果來了個外人,不但把蛋糕連著盤子一起端走,還逼他們割肉放血,”蘭彤光幸災樂禍道,“最后方國明的遺產大概就只剩下一些固定資產和現(xiàn)金什么的,然后最絕的來了,那家機構又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份委托書,還是方國明親自簽過字、有法律效應的,所以就最后這點殘羹冷飯,也是人家的。”

  謝縈想了想:“就是說,親屬一點也分不到了?”

  “一點也分不到,不然你以為他為什么那么傷心?”蘭彤光聳了聳肩。“現(xiàn)在還剩什么,就只剩一片孝心了嘛。”

  遺產爭奪大戰(zhàn)本倆已經一觸即發(fā),結果火星子剛點起來就被狂風暴雨澆滅了,最后兩邊都只能灰頭土臉地空手而歸。像是虛空中伸出了一雙無形的手,把曾經給予方國明的東西,又一點不剩地全部拿走了。

  沒說上多久,蘭朔已經返回,三人便一起朝山下走去。

  停車場里還能看到些媒體上常見的面孔,謝縈四處望著,忽然被遠處的幾個身影吸引住了視線。

  那似乎是三個穿著海青長袍的僧人,正在登上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和主持葬禮的普通和尚不同,他們的僧袍上都掛著五色的骨雕瓔珞墜子,遠遠看著顯得頗為華麗。

  這樣的裝飾,在當?shù)厮聫R里頗為少見,她好像只在方家雇傭的那個智達法師身上見過。

  是那個法師的同門么?

  說起來,方家三口人的安葬儀式今天是已經完成了,不知道那個法師后來是怎么回事,哥哥當時發(fā)了那么大火,也不知道有沒有給他留個全尸。

  只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再看更細致,那輛轎車已經發(fā)動起來駛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