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甚至沒有聽清對方的話,還在忙著問別人彈出來的屏幕是什么意思,然而被問的人沒有解答,而是眼睛死死地盯著終端上的屏幕。
季江南甚至能聽見急促緊張的呼吸聲,剛才還宛如鬧市一般地下室,現(xiàn)在頓時安靜。
五秒倒計時之后——
“中了。!”
“。!”
“臥槽!”
有人欣喜若狂,發(fā)出激動的狂呼,有人癱倒在地,嚎啕大哭。
“我寶,你可怎么辦?”
拖家?guī)Э诘娜烁切那閺碗s,自己中了,但兒子沒中,丈夫也沒中。
十五分鐘之后,季江南見到大家都差不多知道自己的情況之后,又開口道:“我們預計在一天之后啟動方舟,沒有被抽中的人可以生活在基地中心,目前地下室是最安全的,有著最實驗室最精銳的設備,同時也可以自給自足……”
站在一旁的季梧桐依舊穿著白大褂,帶著冰冷的方框眼睛,頭發(fā)盤的一絲不茍的,此刻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
雖然對方看起來滿臉歉意,但她心知肚明,對方和父親一樣,同樣的冷血自私。
她甚至不用觀察,都能猜到此刻他們的心情——
“憑什么?!”人群中突然有個人站了出來,指著季林,憤怒且大聲地喊道,“憑什么我們就要接受你們的安排?誰知道抽簽有沒有內(nèi)幕?那些警衛(wèi),你的子女難道就不用抽簽嗎?”
“對,憑什么?!”
“他們也要抽簽!”
“可不可以把我的名額給我的孩子?”
最后的一道聲音很快被別的聲音淹沒了。
如果沒有見到逃生的希望,他們原本可以忍受末日,但作為高等公民的一員,在場的人哪個沒有自己的本事?
根本無法接受自己像個無知的民眾被動接受執(zhí)行官的安排。
聽到質(zhì)疑之后,底下的人瞬間騷動起來。
沒有人能在死亡面前心平氣和,當出現(xiàn)第一個領頭人,后面的人也跟著接二連三提出自己的訴求。
季林沒有惱怒,雙手在空中虛虛壓了壓,示意大家冷靜一點。
“很抱歉,我可以理解你們的心情,這是我和幾名執(zhí)行官一同商量過后的結(jié)果,對此,我深深的理解你們的心情……
“然而無論如何,方舟都無法容納在場所有人,軍警是在污染結(jié)束過后能帶領我們重新開荒的必要力量,所以我也不得做出這個決定!
老人滿是皺紋的面容看起來誠懇又帶著歉意。
見到人們停止了躁動,低頭思考起來,季林嘴角滿意地微微上揚。
人群中有些人的面色有些緩和:“季執(zhí)行官,我們能夠理解你的顧慮……”
“難道執(zhí)行官大人是覺得我們需要這么多……‘軍事力量’?”對方的話突然被一道清脆的聲音打斷。
聞言,季林看向聲音的來源,有些微慍。
又是剛才講話的小朋友,帶著黑色的帽子,一只手插著褲兜,面容陌生,看起來就是大街上最普通不過的初中少年。
回去之后他要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這么不長眼。
雖然心底是這么想,但老人的臉上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反而慈祥地看著這個估摸不到十四歲的少年。
“孩子,你可能不知道基地外的異形有多危險,我們所在的基地都是依靠軍隊的日常調(diào)查清理,才能有現(xiàn)在的和平!
對方似乎聽進去了老人話,輕輕點頭,隨后轉(zhuǎn)了個話鋒:“上了方舟之后大家的資源由誰來掌管,軍隊又聽誰的指揮?”
季林一怔,完全沒有意料到這個青少年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的臉皮微微抽動,擠出溫和的聲音回答:“由我和其他的執(zhí)行官一同協(xié)商調(diào)動,不過這應該不是這次會議的主要任務?”
“你能保證上了船的人就一定會安全度過這次的污染嗎?”
“……自然的力量是人類無法逾越的,不管是我還是其他的學者們,都無法百分百擔保這次的危機都能百分百順利的渡過,只能說我們會盡力而為地去保護每個公民。”季林思忖片刻,沉聲說道,“而且,我們也給其他留下的人較為豐富的資源,以及生產(chǎn)技術(shù),不管是方舟上還是星球上,大家都會不斷地去研究解決污染的辦法!
“早在兩個月前,星球上就出現(xiàn)了污染,為什么當初不及時告訴公民?”
“夠了,問問題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季江南打斷了小孩沒完沒了的質(zhì)問。
“什么?原來污染這么早就出現(xiàn)了?”
“要是當初早知道,我說什么都要攔住妹妹不讓她出門!”
“季執(zhí)行官,我想要個說法!”
剛才少年發(fā)問的時候,人們都漸漸停下了自己的講話,留意起了季林的回答,在得知污染最早被發(fā)現(xiàn)的時間之后,眾人瞬間激動了。
“那人魚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說污染的源頭就是這些異形造成的嗎?”有人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顯而易見,這只是一個假消息。”不用季林的回答,提問者旁邊的少年就諷刺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見到原本被安撫好了的民眾再次敵對起來,這個‘慈祥’的老人在這一瞬間想把剛才提問的小孩擊斃。
他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養(yǎng)子。
收到父親的示意之后,季江南往人群中走了一步,隨后在瞬息間將別在自己腰帶上黑色的手槍掏了出來。
“砰!”
一聲清脆的槍聲響徹整個地下室。
這只是一個空彈,傷不到人,但足夠起到警示的作用。
效果立竿見影,人們在被警告之后,再次安靜了下來。
然而,這次望著季林的眼神帶著不明的意味。
顯然,大家都清楚,季江南的行為都是那位季執(zhí)行官的意思。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硝煙的味道——天知道,這個高貴的執(zhí)行官養(yǎng)子上哪搞來的一把幾百年的東西。
氣氛頓時僵住了,有些尖銳,帶著敵意,或者是敬畏和討好。
“季執(zhí)行官大人,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們著想,您已經(jīng)盡力了。”一名中年男人突然說道,臉上是親熱的微笑。
馬屁精!
一些人看不慣對方的言行,心里罵道。
“感謝你能體諒我父親,我認識你,你是法院的官員。”季江南代替養(yǎng)父回答道,原本冷峻的表情此刻緩和下來。
剛才發(fā)言的中年男人受寵若驚,連忙擺了擺手,低頭哈腰:“沒事、沒事……”
“!
男人終端傳來熟悉的響聲,他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表情閃過一絲錯愕,隨后又很快的收起來。
“是啊,季執(zhí)行官兢兢業(yè)業(yè),為了我們也做出了不少貢獻……”
雖然中年男人的動作很快,但還是被一旁尖嘴猴腮的瘦子收于眼底——對方原本一張船票的名額在剛才變成了兩張。
他腦子飛速一轉(zhuǎn),立刻也在人群中附和剛才的男人的話起來。
“!
瘦子悄悄打開終端,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
“我同意!”
“我支持季執(zhí)行官!”
能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很快就反應過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陸陸續(xù)續(xù)進而傳來一片支持季林的呼聲。
“叮——”
“!
……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上眼趨炎附勢的行為,對此在一旁惱怒無比,然而在生死關頭,沒有人會愿意放棄唾手可得的機會。
看到面前的人們雖然各懷心思,但是在他面前卻還是不得不乖乖聽從指令,季林的眼里就閃過一絲快意。
不是看不起他嗎?
當初那個女人不是覺得跟著自己沒有出路嗎?
不是覺得他智商不高,也沒文化嗎?
現(xiàn)在大家都死了,而他,當初那個舊地球最小基地的管理者,現(xiàn)在爬上來了,很快,他就要成為人類的最高領袖。
要是當年那批人還在,看到現(xiàn)在的他,估計后悔得腸子都青了吧!
“執(zhí)行官大人,我對剛才的言行表示萬分的歉意!
方才一直‘抬杠’的少年站在人群中離季林最近的位置。
他似乎也屈服于登船的誘惑,低下了頭顱道歉道。
可以理解。
季林隨意地想到:只要收益開得足夠大,沒有人能夠真正做到不屈服,看,眼下不就有一道明顯的例子?
嘩嘩嘩——
什么聲音?
季林腦中突然聽見了液體潺潺流動的聲音,他的喉嚨有些發(fā)甜和口渴,癢癢的,似乎有什么東西一直涌上來……
他看見了很多人在講話,他的養(yǎng)子,養(yǎng)女,底下混亂的人群,但卻無法分辨出他們在講什么?
好像看起來很驚慌?
但他突然回想了自己過往的一生,里面有他的父親、裴樂的母親、資源極度匱乏下躲在角落悄悄吃尸體的乞丐……
他似乎又回到了八十年前的那個下午。
那是久違的艷陽天,他趴在書桌寫字,陽光透過玻璃穿透下來,照在了他的手上,連纖細的絨毛都看得見,金黃金黃,暖洋洋的,沒有饑餓、沒有爭奪。
最后,他早已渾濁的眼珠對上剛才少年的視線。
他認出了對方。
“季林,你以為我都不記得了,其實我早就記得一清二楚!讓你活得這么久真的是便宜你了!”